钱满粮第二日巳时才到十澜轩听侯孟玉娇的使唤。见钱管家隔了一夜才来见自己,孟玉娇大为不悦,讽斥道:“钱管家好大的架子啊!我都使唤不动了。”
钱满粮微躬声笑应:“大少奶奶说笑了,在下怎敢不听从大少奶奶的使唤?只是近日山庄繁事实在太多,老爷和大奶奶又相继抱恙。在下着实是分身乏术,请大少奶奶见谅!”钱满粮继续解释道:“昨日在下忙完,已是子时,在下自是不能来惊扰大少奶奶的好梦。因此,等到今日此时,想来大少奶奶也起身了,便即刻来听侯大少奶奶的差遣!”
听了钱满粮的解释,孟玉娇纵使满心不情愿,也只能就此作罢,不再深究。何况自己现住在周家山庄,很多事还要经钱管家的手去办。孟玉娇缓了缓脸色,语气也相对放柔:“周老爷既然病中,我也就不去打扰了,我着你来,是要你去向周老爷传个话!”
“大少奶奶尽管吩咐,在下定会将大少奶奶的话带到。”
“我此番回来,是奉义父之命!若是我自己,是着实不愿离了京都繁华地而来这偏僻乡野间。”
“是是是,大少奶奶金枝玉叶,自然是适合栖在京都。大少奶奶屈尊周家山庄,着实是委屈了。”钱满粮眼带讥讽地笑应孟玉娇。
孟玉娇柳眉微扬,唇角噙着一抹得意的浅笑,显然对钱满粮的奉承颇为受用。孟玉娇缓缓抬起下巴,神色倨傲,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义父派我来周家山庄,是要我协助周老爷向朝廷捐粮捐银。你去知会周老爷,务必让他积极响应朝廷号召,踊跃捐输,以表忠心。”
钱满粮望着孟玉娇蒙着素绢的眼窝——那里藏着自己留下的伤痕,心里泛起一阵快意。面上却堆起谄媚的笑,声线拖得绵长:“呵呵!即便大少奶奶不来督阵,周家山庄也定当响应皇命,倾尽所能为朝廷分忧!”说罢,舌尖抵住上颚,将险些脱口的轻蔑嗤笑咽回肚里。
“周家山庄能有此觉悟甚好,我也就省下心来!”孟玉娇满意地颔首认可。
“大少奶奶可还有其他的事?若没有,容在下先行告退,前头还有很多事等着在下去办!”钱满粮欲告退。
“还有一事。”孟玉娇欲言又止,神色略显羞赧。
“大少奶奶尽管吩咐!”钱满粮望着孟玉娇微启的红唇,静等孟玉娇往下说。
孟玉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帕子,耳垂泛起薄红,半晌才艰涩开口:“今晚让周公子来十澜轩。我二人既已拜堂成亲,理应行夫妻之实了。”孟玉娇自双眼俱盲后,京都高门再难攀上,眼下周家山庄虽偏居一隅,却是首屈一指的巨贾。孟玉娇指尖攥紧帕子,在心底自嘲——这大概已是自己能抓住的最好归宿吧。
钱满粮已明了孟玉娇的意思,脱口而出:“大少爷他不……”钱满粮心念一转,又嘎然止住接下来的话。
孟玉娇动了动耳朵,关切地问:“周公子怎了?”
钱满粮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邪魅的笑,道:“大少爷脸上受了点伤,恐不好意思见大少奶奶!”
“就这般小事?无妨,你去传话,着周公子晚上过十澜轩来。如今我双目失眼,就算周公子脸上带伤,我也看不见了。”孟玉娇语带伤感,神色中也微微透出一丝失落。
“是,在下会将大少奶奶的话带到。如此,在下就先告退了!”钱满粮在得到孟玉娇的应允下退出十澜轩。出了十澜轩的院门,钱满粮停下脚步,侧过身扭头望向十澜轩,恍惚中觉得刘絮儿还在十澜轩等着自己。
周老爷在泰元馆的书房听钱满粮的禀报,冷哼道:“哼!这万公公的手又伸进周家山庄来了。”
“父亲,虽孟玉娇已盲,然万公公将这么个大活人安插在山庄,着实让人心烦!”钱满粮轻蹙起眉:“而且,这次那孟玉娇来了,意要与萧景表哥同房,不知她是何意?”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孟玉娇双目已残,若想在京都另攀高枝,已是不能。因此,退而求其次,是要赖上我周家山庄了。”周老爷沉声着,被万公公搅的心浮气躁,紧锁眉头。
见周老爷烦躁,钱满粮安抚道:“父亲莫要心焦,此事交给满粮去办!”
“现萧景已离开山庄,孟玉娇又点名要与萧景同房,这如何是好?”周老爷似乱了心智,愁眉不展。
“父亲!既然万公公一而再地将孟玉娇送上门来。这次,就不要让她走了……”钱满粮望向周老爷,周老爷从钱满粮狠厉的眼神中读到了答案,赞许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心意相通,无需言明,便能领会。
酉时中,钱满粮瘸着伤腿,往十澜轩去,脸上尽是戏谑之色。到的十澜轩院门前,钱满粮停了下来,垂首偷笑,抬起头时,钱满粮已换上一副恭敬的神情,抬脚往院内去。
十澜轩的厅上,孟玉娇端坐在首位,听钱管家的回禀:“禀大少奶奶,在下已将大少奶奶的话禀知了大少爷。然……”钱满粮故意停下声来卖关子。
“然甚?难不成周公子还不愿意?”孟玉娇提高音喝道。
“不不不,大少爷并无此意。只是大少爷顾及自己在大少奶奶面前的仪容,不愿以伤脸见大少奶奶……”
“我已说过,并不介意他的脸伤,何况我已不能视人,他有何在意的?”孟玉娇没了耐心,渐渐急躁起来。
“回禀大少奶奶,在下也这么对大少爷说的。之后大少爷虽勉强应下,但大少爷提出一个要求……”钱满粮再次停下话来,似在思量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莫要吞吞吐吐的,一次将话说完了。”孟玉娇满脸不悦,喝令钱满粮。
钱满粮见已吊足了孟玉娇胃口,忍着眼里的讥笑,连忙应声:“是是,大少奶奶。您且听在下慢慢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