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转身时,鬓角的银丝在星辉下泛着微光:“忘川无舟,唯有心渡。” 他抬手示意孩子们跟上,“别怕,踩着那些光纹过来。”
湖面上忽然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在水面铺开,细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星砂组成。最前边的男孩壮着胆子迈出脚,鞋底触到光纹的刹那,整片纹路突然亮起,化作一道稳固的虹桥。他惊喜地回头招手,其他孩子立刻鱼贯跟上,银铃姑娘走在最后,裙摆扫过光纹时,激起一串细碎的火星。
“看水里!” 有人突然惊呼。
湖面倒影中,星辰正在缓缓移动,竟组成了一幅幅流动的画面。一个穿蓝布衫的小男孩看见自己的倒影里,有个披甲的将军正挥剑斩落流星;梳双丫髻的姑娘则发现,自己的倒影旁依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正用尾巴轻轻拍打水面。
“那是你们的前尘碎片。” 石天站在湖心的白玉台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晕,“忘川水照见的不是此刻,而是魂魄深处最鲜明的执念。”
话音未落,湖面突然泛起涟漪。那些琉璃花瓣落入水中,竟聚成一条发光的甬道,通往湖底深处。银铃姑娘的银铃突然剧烈震颤,她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融化,化作无数银色光点沉入湖底。
“别盯着倒影太久。” 石天的声音陡然严厉,指尖弹出七道金光,分别落在每个孩子眉心,“执念过重会被忘川水牵引,一旦沉溺便再也醒不来。”
金光渗入眉心的瞬间,孩子们都感到一阵清凉,湖中的倒影随即恢复正常。银铃姑娘惊魂未定地摸了摸额头,发现刚才被金光触过的地方,竟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莲花印记,转瞬又隐没在皮肤下。
湖底的光道仍在延伸,石天望着那片不断闪烁的光晕,忽然轻叹一声:“看来今日要见的,不止是忘川的守者。” 他转身看向孩子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跟着光道走,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光道两侧的湖水开始涌动,隐约有无数人影在水中沉浮。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回来吧…… 看看你的故乡……”
走在最前边的男孩脚步一顿,他看见水中浮现出青砖黛瓦的街巷,有个梳着发髻的妇人正倚在门边挥手,那模样竟与他梦中见过的身影重合。就在他即将回头的刹那,腕间突然传来一阵灼痛 —— 那是出发前石天给每个孩子系上的红绳,此刻正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莫回头!” 石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男孩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旁边的水域,冰冷的湖水正顺着裤脚往上蔓延,那些看似清澈的水,实则泛着诡异的灰黑色。
光道尽头渐渐开阔,一座由月光石雕琢而成的牌坊缓缓显现。牌坊上缠绕着流光溢彩的藤蔓,每片叶子都像是用碎钻拼缀而成,在星辉下折射出万千光芒。牌坊下站着个身披素白长衣的女子,她的面容隐在朦胧的光晕中,只能看见垂落的长发如同流淌的墨色瀑布。
“石天君许久不来忘川,” 女子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这次带这么多灵犀童来,是要提前开启轮回镜吗?”
石天对着女子微微颔首:“守川人,他们需见轮回镜中的景象。”
被称作守川人的女子轻轻摇头,长发间落下几颗晶莹的水珠,触到地面便化作了琉璃色的花瓣:“天道有常,强行窥探只会引来反噬。你该知道三百年前的事。”
“此一时彼一时。” 石天抬手指向湖面,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掀起巨浪,却在靠近光道时化作漫天光点,“圣地的结界已破,若不让他们看清前尘因果,迟早要被那些东西拖入深渊。”
守川人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轻挥。月光石牌坊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后方一面巨大的水镜。镜面比湖面更加澄澈,却泛着幽幽的蓝光,像是凝固的冰川。几个孩子凑近细看,发现镜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燃烧的城池,断裂的长剑,还有无数穿着铠甲的士兵倒在血泊中。
“这是……” 银铃姑娘捂住嘴,她看见镜中有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举着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那女子的脖颈间,戴着一串与她腕间银铃一模一样的饰品。
石天走到水镜前,指尖在镜面上轻轻一点。画面突然剧烈晃动,随后分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策马奔腾的将军,有挑灯夜读的书生,有在田间劳作的农夫,甚至还有踏浪而行的鲛人。
“这些都是你们的前世。” 石天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灵犀童的轮回从不是随机流转,你们肩负着未竟的使命。”
就在这时,水镜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原本清晰的画面变得扭曲模糊。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湖底喷涌而出,光道两侧的湖水瞬间变得漆黑如墨,那些沉浮的人影开始嘶吼,伸出苍白的手爪想要抓住光道上的孩子。
守川人脸色骤变,素白的衣袖猛地挥出,无数琉璃花瓣从袖中飞出,在光道两侧组成一道屏障。“是怨魂潮!”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怎么会突然爆发?”
石天抬头望向湖面上方的星空,那些原本璀璨的星辰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灰雾,最亮的那颗北极星,竟在缓缓熄灭。“他们已经找到这里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像是无数锁链缠绕,“守川人,护住孩子们!”
令牌掷入水中的刹那,整个忘川湖剧烈翻腾起来。光道尽头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涌出耀眼的金光,隐约能看见一扇更加古老的石门,门楣上刻着的 “轮回” 二字,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进去!” 石天一把将离得最近的银铃姑娘推向那道缝隙,“穿过轮回门,找到三生石!”
孩子们虽然惊恐,但看着石天坚定的眼神,还是一个个钻进了缝隙。最后一个男孩转身时,看见石天和守川人正背靠背站在光道上,无数怨魂从水中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将他们淹没。而石天手中的红绳,正一根接一根地断裂,化作红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缝隙在最后一个孩子进入后迅速合拢,怨魂的嘶吼声被隔绝在外。孩子们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甬道里,甬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照亮了前方的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厚重的气息,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甬道尽头又是一扇石门,门上没有任何文字,却刻着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上描绘着芸芸众生在轮回中流转的景象,有欢笑,有哭泣,有相聚,有别离,生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银铃姑娘走到壁画前,伸出手轻轻触碰其中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子。指尖触到石壁的瞬间,壁画突然活了过来,那女子转过头,露出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眼中流下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地上,化作一颗圆润的珍珠。
“找到三生石,唤醒记忆……” 女子的声音缥缈而遥远,随后便重新化作壁画的一部分。
孩子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他们不知道石天和守川人能否抵挡怨魂潮,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前进,完成石天交代的使命。
沿着甬道继续前行,前方渐渐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甬道尽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青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便是传说中的三生石。
三生石周围环绕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泛着淡淡的蓝光,水底铺满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每颗石头上都刻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银铃姑娘蹲下身,捡起一颗鹅卵石,石头上的人影渐渐清晰,竟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正坐在窗前弹奏古琴,脖颈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是…… 我的前世?” 银铃姑娘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其他孩子也纷纷捡起鹅卵石,每个人都在石头上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身影。有穿着铠甲的将军,有挥毫泼墨的书生,有辛勤劳作的农夫,还有遨游深海的鲛人。那些身影虽然各不相同,却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就在孩子们沉浸在前世的景象中时,三生石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上面的名字开始闪烁不定,一些名字甚至化作光点消散在空中。同时,整个空间开始摇晃,甬道的方向传来轰隆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石门。
“不好,怨魂潮追过来了!” 一个男孩惊呼道,指着三生石上不断消失的名字,“这些名字消失了,是不是意味着……”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只见守川人跌跌撞撞地从甬道跑了进来,她的素白长衣已经沾满了黑色的污渍,原本整齐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快…… 快用你们的血滴在三生石上!”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只有唤醒完整的记忆,才能开启真正的轮回之门,逃离这里!”
孩子们虽然害怕,但还是按照守川人的话,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三生石上。鲜血渗入石头的瞬间,三生石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上面的名字开始重新变得清晰,那些消失的名字也一个个重新显现。同时,孩子们的脑海中涌入了大量的记忆碎片,有欢笑,有悲伤,有战斗,有离别,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银铃姑娘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无数陌生而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看到自己前世作为红衣女子,为了守护一件重要的宝物,毅然决然地牺牲了自己;看到自己再前世作为鲛人,在深海中与巨浪搏斗,保护族人的安全……
随着记忆的不断融合,孩子们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他们终于明白,自己的轮回并非偶然,而是为了完成前世未竟的使命。
三生石的光芒越来越盛,周围的空间也停止了摇晃。在三生石的上方,渐渐浮现出一扇巨大的光门,光门中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石天的声音:“孩子们,穿过这扇门,去完成你们的使命吧!记住,轮回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为了更好地守护!”
孩子们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决心。他们手拉手,一起朝着光门走去。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光门中的那一刻,三生石上的名字发出了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而守川人看着光门消失的方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琉璃花瓣,飘落在三生石周围,守护着这片神圣的土地。
穿过光门的瞬间,孩子们感觉像是被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里翻涌又迅速沉淀。银铃姑娘指尖掠过腕间突然浮现的银铃手链,那是她前世作为红衣女子时系在腰间的信物,此刻正随着心跳发出细碎的嗡鸣。
“这里是……” 阿木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同伴的手,脚下的触感从虚无的光晕变成了坚实的青石板。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 成片的古柏沿着蜿蜒的山道向上延伸,每一片叶子都泛着淡淡的金光,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石塔,塔尖断裂处还嵌着半块生锈的铜铃。
“这是昆仑墟的结界边缘。” 银铃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此刻正自动拼接成清晰的脉络,“前世我守在这里三百年,直到那场血月之夜。”
话音未落,山道旁的古柏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干上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孩子们立刻背靠背站成一圈,阿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青铜短刀,刀身上雕刻的鱼纹正是他作为鲛人族时的图腾。
“别害怕。” 银铃摘下腕间的银铃抛向空中,铃铛在半空中炸开成漫天银辉,那些人脸瞬间安静下来,“这些是被封印的怨念,当年我没能护住他们。”
沿着山道向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节点上。他们看到石壁上残留的箭簇,那是鲛人战士用鱼骨打磨的武器;路过一汪清泉时,水面倒映出红衣女子曾在此梳洗长发的模样;而当他们走到半山腰的平地上,一座坍塌的祭坛突然从尘埃中浮现,祭坛中央的凹槽恰好能容纳七个人 —— 正是他们此刻的人数。
“石天前辈说的使命,应该就在塔顶。” 最小的丫头灵儿突然开口,她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金色的光芒。作为凤凰族的转世,她能感知到残存的灵力流动,“但结界在排斥我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害怕被唤醒。”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漆黑的藤蔓从地下钻出,朝着孩子们席卷而来。阿木挥刀斩断缠向灵儿的藤蔓,却发现断口处立刻冒出腥臭的黑雾。
“是蚀灵藤!” 银铃迅速结出复杂的手印,银辉在她掌心凝聚成盾牌,“它们以灵力为食,被缠住就会被吸走魂魄!”
孩子们立刻背靠背组成圆阵,每个人都在这一刻觉醒了前世的力量。灵儿指尖燃起金色的火焰,将扑来的藤蔓烧成灰烬;手持长弓的阿羽射出带着风刃的箭矢,在藤蔓群中撕开缺口;而沉默寡言的石头则化作半透明的石像,用身体挡住最猛烈的攻击。
激战中,银铃突然注意到藤蔓根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那些红光组成的图案与三生石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只是多出了几道扭曲的裂痕。“攻击红光交汇处!” 她大喊着抛出银铃,铃铛在空中化作七道银链,精准地缠向七个红光节点。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蚀灵藤突然缩回地下,地面的裂缝也随之愈合。山巅的石塔传来一阵轰鸣,断裂的塔尖竟然开始缓缓修复,半块铜铃重新发出清越的声响。
“结界松动了。” 阿羽望着塔顶,“但我感觉到更强大的气息正在靠近。”
他们沿着修复后的石阶登上塔顶时,发现塔心供奉着一块残破的玉璋,上面刻着与三生石相同的名字。玉璋中央的凹槽里,静静躺着一枚青铜钥匙,钥匙柄上雕刻的龙纹正在缓缓游动。
“这是开启昆仑墟核心的钥匙。” 银铃的指尖刚触碰到钥匙,无数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 红衣女子将玉璋嵌入石壁,鲛人战士用身体堵住喷涌的魔气,还有一群穿着现代校服的少年在实验室里研究古老的图腾…… 这些跨越时空的记忆让她瞬间明白,所谓的使命并非单指某一世的责任。
“轮回是为了收集不同时代的力量。” 阿木突然恍然大悟,他手中的青铜刀与玉璋产生共鸣,刀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我们不是要重复前世的战斗,而是要将每一世的守护智慧融合起来。”
就在此时,整个昆仑墟剧烈摇晃起来,西方的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紫色。玉璋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投射出石天的虚影 —— 那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正站在崩塌的祭坛前,手中握着与他们相同的青铜钥匙。
“孩子们,你们终于来了。” 石天的声音带着欣慰,“三千年了,每一次轮回都在积攒打破宿命的力量。现在,用你们的羁绊唤醒最后的封印吧。”
虚影消散的瞬间,七道不同颜色的光柱从孩子们体内升起,汇入玉璋之中。青铜钥匙自动飞入塔尖的锁孔,整个昆仑墟开始剧烈重组,残破的宫殿从云雾中显现,干涸的灵泉重新喷涌,就连空气中的灵力都变得浓郁起来。
“快看!” 灵儿指向东方的天际,那里正浮现出与三生石空间相似的光门,只是这扇门更加巨大,门后隐约可见现代都市的轮廓。
“原来守护从来不是固守一方。” 银铃望着光门,腕间的银铃突然发出与塔尖铜铃相同的频率,“前世守护昆仑墟,今生要守护两个世界的平衡。”
当他们穿过第二道光门时,脚下的青石板变成了熟悉的柏油路。夕阳下的城市车水马龙,孩子们身上的古装化作现代校服,手中的武器变成了普通的书包。但他们都清楚,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 书包里的课本夹着半块玉璋,校服口袋里的青铜钥匙还在微微发烫,而手腕上的银铃手链,正随着晚风轻轻吟唱。
街角的咖啡店门口,一位白发老者正微笑着向他们挥手。那是石天的现代模样,他手中的报纸上,头版新闻正是关于昆仑墟遗迹被发现的报道。
“使命才刚刚开始。” 老者的声音随着咖啡香飘来,“记住,真正的守护,是让每个时代都能安然轮回。”
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青铜钥匙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像一颗不肯安分的心跳。她望着街角咖啡店那盏暖黄的灯光,忽然觉得眼前的柏油路开始扭曲,夕阳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恍惚间又变回了昆仑墟里那些刻满符文的石柱。
“发什么呆呢?” 周子昂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肩膀,书包带滑到臂弯,露出里面半块玉璋的棱角。那玉璋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是他们在玄水宫对抗烛龙时溅上的血渍,此刻在夕阳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林夏猛地回神,看见苏晓正踮脚朝咖啡店挥手。女孩手腕上的银铃手链叮当作响,那些小巧的铃铛在现代日光下竟泛着淡淡的蓝光,和她记忆里昆仑墟祭坛上的镇魂铃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