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在最短时间内凝结成最锋利的冰锥。“北美,‘创世纪生命科技’,”她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上膛,“由全球最大的生物制药巨头‘奥米加’控股,牵头的是维克多·李,生物狂人,从不掩饰他对‘突破自然界限’的狂热。他们资金最雄厚,设备最尖端,而且……他们的首席研究员,是我当年在mIt课题组的叛徒,艾伦·周。他最清楚我数据里的‘捷径’和……‘漏洞’。”提到那个名字时,她的声音里泄露出无法掩饰的恨意和一丝冰冷的颤抖,“他们,最快,也最危险。”
“东亚,‘天穹研究所’,”她毫不停顿,目光锐利如刀,“表面是官方背景,实际由几个顶级财阀家族深度渗透,牵头人是渡边信介,老狐狸,最擅长在灰色地带游走。他们走的是‘改良基因、优化胚胎’的路子,打的是‘解决遗传病、提升人口素质’的旗号,极具迷惑性和煽动性。一旦让他们做出一点‘成果’,舆论阵地会瞬间失守。”
她顿了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烧殆尽:“中东,‘沙海未来基金’……”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对资本原始贪婪的冰冷洞察,“纯粹的金主联盟,新崛起的石油巨富们,只关心‘永生’和‘定制完美后代’的可能性。他们没有顶尖科学家,但他们有足以买下任何‘成果’和‘人才’的、近乎无限的资金。他们是……燃料,能把任何一点火星引爆成焚毁一切的烈焰。”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机构,都像一块沉重的砝码,加诸在景逸辰早已不堪重负的伤口上。他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那两点寒星般的光芒,随着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亮,如同极地永不熄灭的冰焰。
“够了。”当宋星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景逸辰的声音响起。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平静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转向一直沉默矗立的倪湛。倪湛立刻抬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信息。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无需言语。
“倪湛,替我叫秦毅来。”景逸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指挥官下达最终指令。
秦毅一直在外面,景逸辰看向秦毅,眼神是坚毅:“启动‘熔炉’计划。目标:创世纪,维克多·李,艾伦·周。我要他们在二十四小时内,失去所有的‘氧气’——资金链、核心数据备份、以及……”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锋芒,“……他们引以为傲的‘自由’。”
“明白。”秦毅的回答只有一个词,却重逾千钧。他立刻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超薄加密通讯器,手指在屏幕上快如幻影般操作起来,眼神锐利如即将扑击的鹰隼。
景逸辰的目光再次落回宋星染身上,那眼神深邃而复杂,蕴含着千钧重担。“小染,”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托付般的重量,“你的战场在‘天穹’。把他们精心编织的‘优化’谎言,撕开。用最无可辩驳的事实,把他们打回贪婪的原形。我需要一场舆论海啸,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用‘伪善’迷惑世界之前,就把他们彻底淹没。”他顿了顿,补充道,“秦毅,联系‘深瞳’,我们需要他们所有的情报支持。”
“深瞳?”宋星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绝对的信任和了然。
秦毅“好!”没有丝毫犹豫。深瞳,那个游走于信息暗网、拥有无孔不入情报能力的影子组织,是景逸辰手中最隐秘也最锋利的匕首之一。
“至于‘沙海’……”景逸辰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刺眼的阳光,唇角勾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让那些沉浸在‘永生’幻梦里的金主们,亲自感受一下什么叫‘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他看向秦毅“通知我们在迪拜的‘朋友’,该收网了。那些他们觊觎已久的油田股权、那些见不得光的离岸账户……是时候让它们发挥点真正的作用了。”
秦毅的手指在屏幕上重重敲下最后一个指令,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光芒:“收到。”
指令如同无形的电流,瞬间穿透病房,射向全球各个早已布设好的节点。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景逸辰重伤未愈的病床前,轰然启动。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那规律的“嘀嘀”声,固执地提醒着时间的存在,提醒着这具支撑着整个行动枢纽的身体,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负荷。
景逸辰依旧站着,背脊挺直。阳光将他挺立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柄出鞘的、带着裂痕却依旧锋芒毕露的利剑。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堡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脆弱的胸腔。
宋星染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看着他因强忍痛苦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他血色尽失的唇……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冲上去扶他躺下的冲动。她知道,此刻不能打断他,不能让他分神。这无形的战场,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软弱和迟疑。
就在这时,景逸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晃动极其细微,若非宋星染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几乎无法察觉。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骤然停滞。
宋星染的视线瞬间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模糊。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灼烧着她的脸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却倔强地不让一丝呜咽泄露出来。她看着景逸辰那挺立如松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却坚定指向窗外的指尖,看着他病号服下那圈刺目的固定带轮廓……巨大的心痛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崇敬在她胸中激烈地冲撞、融合。
倪湛站在另一侧,清晰地看到了景逸辰的动作。他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无声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猛地转开视线,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刺眼的、永恒的白昼,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沉冷的坚冰。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依旧在持续,如同命运的秒针,冷酷地向前推进。阳光炽烈,将窗框的影子斜斜地拉长,切割着地板上的光影。
景逸辰保持着那个姿势——左手被倪湛稳稳托住,右手指向窗外。汗水沿着他冷峻的鬓角不断滚落,在过于明亮的阳光里,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点。胸口传来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一次艰难的拉锯战,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尖锐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痛楚。
时间,在这无声的坚持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下了手臂。手臂垂落的瞬间,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他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
“二哥!”宋星染失声惊呼,再也无法克制,一个箭步冲上前,和倪湛一起,用尽全力稳稳地撑住他瞬间沉重下去的身体。
景逸辰没有抗拒他们的搀扶。他借着两人的力量,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挪动着,重新坐回了病床的边缘。当身体接触到相对柔软的床铺时,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极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脸色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深深的阴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颤音。
“水……”他闭着眼,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带着重伤后脱力的沙哑。
宋星染立刻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冲到床头柜边,拿起那个保温杯,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杯沿轻轻碰触到他干裂的嘴唇。
景逸辰就着她的手,小口地啜饮了几口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他重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虽然布满了疲惫的血丝,深处那簇冰焰却依旧在熊熊燃烧,未曾熄灭分毫。
“开始吧。”他看着宋星染,又看了看已经拿出另一台加密设备、神色肃杀的倪湛,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伤痛上。”
他微微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指尖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指向宋星染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小染,证据链,所有指向‘天穹’伪善内核的材料,立刻整理出来,通过‘深瞳’的加密通道,同步给全球排名前一百的媒体总编、主要国家的生命伦理委员会主席、还有……”他精准地报出几个在国际舆论界举足轻重的非政府组织名称,“……特别是‘人类未来守望者’基金会,他们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标题要致命——‘定制后代:新优生学的幽灵,还是资本狂欢的盛宴?’”
宋星染眼神一凛,没有丝毫迟疑:“明白!”她立刻坐到笔记本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起来,屏幕的光映亮她专注而锐利的侧脸,仿佛瞬间化身为信息战场上的指挥官。
“秦毅!”景逸辰的目光转向另一边,声音低沉而快速,“‘熔炉’点火。第一把火,烧掉维克多·李的‘氧气’——让奥米加董事会收到他们北美最大三家连锁医院即将中止所有采购合同的‘风声’,还有,他们正在洽谈的百亿政府疫苗订单,核心数据似乎‘意外’出现在了竞争对手的邮箱里……”他的眼神冰冷如刃,“第二把火,烧向艾伦·周——把他当年在mIt剽窃同门成果、篡改实验数据的所有原始记录和证人证词,‘匿名’发送给创世纪的每一个董事,以及……《科学》和《自然》的编辑部。”
秦毅的手指在加密平板上快如闪电,眼神锐利如即将扑杀猎物的鹰隼,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收到。火势保证够旺。”
“至于‘沙海’……”景逸辰微微后仰,靠在升起的床头,闭了闭眼,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量,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让迪拜的‘朋友’动手。冻结他们在瑞士信贷、在开曼群岛最主要的三个离岸账户。同时,把他们私下资助极端武装、进行非法文物交易的证据链,分别‘投递’给国际刑警组织、半岛电视台……还有他们国内那几个一直想取而代之的实权亲王。”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冷酷精准:“时间点,卡在明天上午十点,迪拜金融市场开盘。我要让恐慌,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倪湛眼中精光爆射:“明白。保证让他们‘沙海’变‘火海’。”
指令如同无形的风暴,从这间小小的病房席卷而出,瞬间搅动了全球的暗流。
病房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密集声响、加密通讯器低沉的信号蜂鸣,以及景逸辰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口的固定带,带来一阵细微却令人揪心的摩擦声。额角的冷汗从未停止,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着细碎冰冷的光。
宋星染一边飞速地整理着邮件附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紧紧锁着景逸辰。看着他强忍痛苦的模样,她的心像是被反复放在油锅里煎熬。终于,在她将最后一份关键证据拖入发送列表时,她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二哥!你必须躺下休息!哪怕十分钟!你的身体……”
景逸辰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剧痛和疲惫而显得异常幽暗,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然而那瞳孔深处,那两点如同寒星般的光芒却依旧锐利逼人,甚至因为极致的痛楚而淬炼得更加冰冷、更加摄人心魄。他看向宋星染,目光穿透了她的担忧和恐惧,直抵她心底的坚持。
“小染,”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气息,“这场火……烧起来的速度,会比我们扑救的速度……快得多。”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指尖依旧在微微颤抖,“这里的‘嘀嗒’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那台发出稳定声响的心电监护仪,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嘲,“……它提醒我的,不是还能活多久……而是……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去拉住那个……正在坠落的闸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重重地砸在宋星染的心上。那重量不是对他自身伤痛的恐惧,而是对整个世界滑向深渊的清醒认知和刻不容缓的责任。他再次闭上眼睛,似乎刚才那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只剩下胸口剧烈却压抑的起伏。
宋星染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看着他因剧痛而蹙紧的眉头,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再听着他话语里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巨大的心痛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无声地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尖锐的蜂鸣声打破了病房里压抑的寂静!
是景逸辰放在床头柜上的私人加密手机!
刺耳的铃声疯狂地振动着,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却带着特定国别区号的陌生号码!那串数字,宋星染和倪湛都认得——那是某个以强硬姿态宣布加入这场“胚胎克隆竞赛”的国家元首办公室的紧急专线!
尖锐的蜂鸣如同警报,撕破了病房里仅存的、被意志力强行维持的脆弱平衡。那部黑色加密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地震颤着,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像一只不祥的、窥探深渊的眼睛。
景逸辰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他没有立刻睁眼,只是眉心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舒展开,但那细微的动作却泄露了他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蜷缩了一下。
宋星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住那部如同催命符般的手机。倪湛则猛地抬起了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屏幕上的号码,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元首办公室……这个时候打来……是试探?是施压?还是……嗅到了什么风声?
景逸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眼帘。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剧痛和极致的疲惫而显得异常幽暗,眼底密布的血丝如同干涸河床上的裂纹。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那部疯狂鸣响的手机上时,那眼底所有的混沌和痛楚都在瞬间被一种冰冷、沉静、洞悉一切的光芒所取代。那光芒锐利得如同手术刀,能轻易剥开任何伪装的表皮。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秦毅。一个眼神,无声地传递了指令。
秦毅立刻会意。他放下手中的加密平板,大步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地拿起那部依旧在叫嚣的手机。他没有接通,而是长按电源键,干脆利落地将它关机。刺耳的蜂鸣戛然而止,病房里瞬间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单调规律的“嘀……嘀……”声,以及景逸辰压抑而沉重的呼吸。
倪湛将关机的手机随手扔回床头柜,发出一声轻响。他转过身,重新拿起自己的加密通讯器,眼神冷冽如冰封的湖面,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输入了一串指令,发送出去。行动的信号,已经发出。病房内的寂静只是风暴眼的假象,无形的战争机器早已轰鸣着碾向全球。
景逸辰的目光再次转向宋星染。她依旧僵立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眼底交织着惊悸、担忧和一种被那通电话彻底点燃的紧迫感。
“邮件……发出去了?”景逸辰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加沙哑虚弱,带着重伤后的气音,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核心的稳定感。
宋星染猛地回神,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她快步走回笔记本电脑前,目光扫过屏幕上显示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框,斩钉截铁地回答:“全部发出!深瞳通道确认最高优先级送达!”
“好。”景逸辰轻轻吐出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后更深地陷入靠枕里,胸口的起伏变得更加剧烈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细微的、如同风箱拉扯般的杂音。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汇聚成流,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套边缘。
宋星染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她冲回床边,拿起温热的毛巾,动作轻柔而迅速地擦拭着他额头和颈间的冷汗。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冰凉,让她心头又是一颤。
“二哥…”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
“我没事。”景逸辰闭着眼,打断了她的话。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微微动了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似乎想抬起来,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搭在身侧。他顿了顿,像是在积攒最后一点说话的力气,再次开口,声音低微得几乎要融入心电监护仪的嘀嗒声中:“‘闸门’……要落下来了……小染……”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只剩下模糊的气音,被沉重的呼吸声彻底吞没。
宋星染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俯下身,双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疼惜地,轻轻捧住景逸辰那只冰冷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他的皮肤。
“我知道……”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却无比坚定,“我知道……我们……我们一起顶住!”
窗外的阳光依旧炽烈,慷慨地泼洒在赫尔辛基六月的白昼里,将整个世界映照得一片明亮,仿佛所有的阴影都无所遁形。然而,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无形硝烟的病房内,在这片被阳光照得晃眼的光明之中,三个身影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构筑起一道沉默的堤坝。
宋星染半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景逸辰冰凉的手,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的背脊挺直,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脆弱都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所取代。
倪湛矗立在床尾,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像。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姿挺拔如松,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眼神锐利地穿透病房的墙壁,投向远方那片正在被风暴席卷的战场。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冷硬而坚毅,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撼动他的意志。
而景逸辰,躺在病床上,重伤的身体被疼痛和虚弱反复撕扯。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处。然而,他那被宋星染紧紧握住的手,指尖却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回勾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瞬间在宋星染心中激起汹涌的涟漪。
窗外,赫尔辛基的天空是洗练过的、纯净的蓝,高远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白桦林的叶片照耀得如同千万片透明的翡翠。这是北极圈边缘的夏日,白昼长得近乎永恒,太阳永不沉落。
一场席卷全球的风暴,正以这间安静的病房为轴心,轰然爆发。
而风暴的中心,那道由重伤之躯、破碎泪水和沉默守护构筑的堤坝,在永不沉落的苍白阳光下,无声地屹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