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思蓉的生意还算顺畅,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费心的地方。
除了每个月,要给成衣店和银楼提供一些新奇的图样。做出来的东西在贵女圈子里颇受欢迎。
至于胭脂铺和琉璃坊,早已有了成熟的经营路子,她只需偶尔过问,具体事务都交给几位老掌柜打理。
沈棠每月都会亲自去查账,确保每一笔的账目,都是清清楚楚的。
长公主这边,她的心思,就像她宫里那盏九转玲珑灯,瞧着通透,实则层层叠叠,谁也摸不准里头到底映着哪路神仙。
思蓉借着送胭脂水粉的由头,几次登门探她的口风。
长公主却总是笑吟吟地捏着金丝珐琅盏,说新进的雨前龙井不错,转头却让嬷嬷赏了思蓉一匣子南洋珍珠。
这哪是赏珍珠?分明是拿珍珠当门栓,把要紧话都堵在外头。
有一回思蓉故意提起三皇子在户部闹出的亏空。
长公主正在逗弄西域进贡的绿毛鹦鹉,闻言不过轻笑一声:\"孩子们闹着玩罢了。\"
可那鹦鹉突然学了句\"贪多嚼不烂\",惊得伺候的嬷嬷差点打翻茶盘。长公主倒也不恼,反而亲手给鹦鹉喂了颗松子,您说这是训鸟呢,还是训人?
说到底,这位殿下心里跟明镜似的。
当年她能在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里稳稳押中宝,如今又怎会看不清这几个侄子的成色?
只是老皇帝待她实在不薄,光是京郊的万亩汤沐邑就够十辈子嚼用。驸马贴心,儿子孝顺。
横竖龙椅上坐的是亲哥哥还是亲侄子,于她不过是从\"长公主\"变成\"大长公主\"的区别。
思蓉心里清楚,长公主这人,面上笑得再和善,骨子里却比谁都清醒。
她能在夺嫡时站对位置,靠的可不是运气,而是实打实的眼光和手段。
如今她对几个皇子不冷不热,未必是真瞧不上,或许只是不想过早押注。
毕竟,老皇帝还在,局势未明,过早表态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至于女帝的心思,长公主或许不是没有,而是权衡之后觉得不值。
不过皇子们争斗是争斗,她这个当姑姑的,可以谁都不帮,但是百姓们的生计,她还是要护上一护的。
\"江南的蚕农,今年怕是要反。\"思蓉解下斗篷,露出手里一卷账册,\"三皇子的人加征的丝税,比往年多了三成。\"
长公主突然笑了,染着蔻丹的指甲在\"三十万两\"的数字上点了点:\"本宫记得,上个月核查的盐税,恰好短了这个数?\"
三皇子虽然和女主相识了,两人的关系也突飞猛进的。
但是女主这一世没有了那几个有实力的蓝颜知己的鼎力相助,三皇子那里,和几个兄弟之间较量的筹码总还是少了几分。
这不,银钱上开始捉襟见肘,就开始打百姓的主意了。
秋分这日,朝廷突然颁了新令。
长公主在重阳宴上醉醺醺地摔了玉壶,嚷嚷着要拿自己的汤沐邑贴补蚕农。老皇帝被闹得头疼,当场准了减税三成的奏请。
谁都没注意,思蓉名下的绸缎庄悄悄收了三十船生丝。
更妙的是,这些蚕丝在账面上全变成了\"长公主赈灾所用\",连户部的人来查时,看到的都是盖了凤印的义仓文书。
冬至祭天大典前,长公主送来的食盒里多了张洒金笺。思蓉拨开糖渍梅子,露出底下蝇头小楷:\"盐铁使明日换人\"。
当夜,三皇子府上摔碎了整套钧窑茶具。
他们刚在私盐船做的标记,全被新任盐铁使当众查扣。而这些船帆的暗纹,和思蓉去年卖给西域客商的茶叶箱一模一样。
上元节的花灯照得满城如昼,思蓉和长公主在暗室里对着一盏渔灯。
\"您真要动军饷?\"
\"北疆将士的冬衣,可都絮的柳絮。\"长公主摩挲着兵部刚送来的文书,\"恰巧本宫有个庄子,专产棉花。\"
后来史书记载:景和年间,长公主乐善好施,女商思氏急公好义。
却无人知晓,那些利国利民的良政背后,总飘着丝缕缕的茶香与算珠声。
三皇子府的书房里,谋士低声禀报:“殿下,北疆军饷一事,户部突然换了人督办,我们安插的人手被清了个干净。”
“查。”三皇子指尖敲着案几,“是谁在背后动作?”
谋士犹豫:“表面上看,是长公主在推动,但……”
“但什么?”
“但那些被查抄的私盐船,船帆上的暗记,和思氏商行去年经手的货物极为相似。”
三皇子眸色骤冷。
政绩上连连失利也就罢了,偏偏他的那两个好兄弟也没闲着。
太子奉旨巡视各地军营,主持五年一度的边防调动,明面上是例行公事,可谁都知道,这是老皇帝在给他铺路。
而老二和老五,不知得了哪位高人指点,竟一改往日争权夺利的姿态,整日围在老皇帝身边,不是陪他下棋品茶,就是诵读诗书,演足了父慈子孝的戏码。
“殿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谋士低声道,“太子在军中威望渐增,二皇子和五皇子又得了圣心,若再这样下去……”
三皇子指节捏得发白,冷笑:“他们倒是会挑时候。”
思蓉站在廊下,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株海棠,花瓣簌簌而落。
“三皇子急了。”她轻声道。
身旁的侍女递上一封信笺,低声道:“姑娘,二皇子府上递来的帖子,邀您明日赏花。”
思蓉唇角微勾勾,接过信笺,指尖在烫金纹路上轻轻一划。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御花园里,老皇帝正与二皇子对弈,五皇子在一旁煮茶,茶香袅袅,一派和乐。
“父皇,儿臣近日读《资治通鉴》,颇有感悟。”二皇子落下一子,温声道,“治国如弈棋,需步步为营,不可贪功冒进。”
老皇帝捋须微笑:“你能有此悟性,朕心甚慰。”
五皇子适时递递上一盏茶,笑道:“父皇尝尝,这是儿臣新学的点茶之法。”
老皇帝接过,笑意更深。
不远处,三皇子站在阴影里,眼神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