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铜锁离开梁山以来第一次像模像样的发言。大龙觉得,铜锁比在青崖寨的时候,更加老练更加成熟,考虑问题也更周全更有深度了。因此,就说道:“还有么?有啥说啥,别顾虑也别瞻前顾后的,只要想到的就说出来,也让大家开开眼界开开思路嘛。”
于是,铜锁就接着说道:“好。我在想,我们必须做一个假设,不过这个假设可是不大好,不知道能不能说?我担心说了会影响大家心情。”
大龙说:“我不是说了吗?不管啥话你都可以说,按我爹的说法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说,只管说。”
铜锁就说:“那好,咱就假设,如果破辽不成功呢?不成功,不光梁山大军的将领们会损失惨重,而且回来之后,令尊作为都先锋,势必会受到朝廷的问责和处罚,会处罚到什么程度?咱们不知道。但一旦那样,就会墙倒众人推呀,这是必然的。我们必须有这个思想准备。再说,就算破辽成功了,即便皇上有个好想法,比如对梁山将领给予重奖或者是有好的安排,可朝廷那些当道的奸臣,要是使点手段,欺上瞒下,不给令尊封官,或者说封个无关紧要的官,把令尊打发下去,尔后把梁山军的将领们都像原来总督预料的那样,调拨到全国各地,再逐个击破,真有那一天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办?想想都挺可怕。我们不能等到那一天再考虑,必须提前考虑提前准备,若等到那一天再考虑,就黄瓜菜都凉了,说不定咱们就让朝廷收拾了。哦,其实县里就敢来收拾咱们。这是我说的第一方面。”
铜锁继续说:“我说的第二个方面呢,就是咱们这些人,人数不少啊,虽然咱们离开梁山的时候,给了咱们一些安家费和补偿费,这些钱够咱们每家每户吃个一年两年都没问题,可是如果我们长期在总督家里住着,两年之后呢?难道我们还仍然住总督家的房子,吃总督家的饭吗?总督没有义务长期养着咱们每家每户吧?这也是大家要考虑的。”
铜锁说的那关于破辽成功后对梁山军将领安置这一条,除了郑仁义,其他人没有想到的。所以,铜锁刚说完,郑仁义就接上说:“我跟铜锁兄弟有同感,想法也一致。尤其是铜锁兄弟说的那个假设,听起来不大好,可咱们不能不防。历朝历代,若皇上圣明了还行,就算有奸臣,他也遮不住皇上明亮的眼睛、聪慧的耳朵和明辨是非的清醒头脑。可现在的这个皇上,不知道弟兄们听说过吗?咱们都是自己人,跑不了话,我就直说了。现在的这个皇上啊,是个地道的昏君。尽管总督的令尊不认可这一点,总督令尊的观点是,皇上是圣明的,朝廷之所以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大宋朝只所以越来越弱越来越无能,打个梁山都费了那么多劲也一直打不赢,就因为奸臣当道,奸臣遮挡了皇上的眼睛耳朵头脑。可事实上呢?总督令尊的看法是不对的。若没有皇上的昏庸糊涂,如何会有那么多的奸臣,朝政怎么能荒废到这样的程度,又怎么能出这么多的贪官,这些贪官又如何能横行朝廷?我不知道弟兄们这一次出去有没有听说过当今皇上的一些事。当今皇上是一个玩乐帝王,比那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后主李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呀。当今这个皇上除了会吃会喝会玩女人,再就是只想着画画写字骑马踢球,还养宠物玩古器弄石头,甚至找妓女,为了找大宋第一名妓淫乐,让人专门挖一条从皇宫通到最大妓院樊楼的地道,找妓女玩乐累了就不上朝,反正朝政都交给蔡京高俅童贯这些大奸臣处理,荒唐吧?一个皇上荒唐到这个程度,那奸臣就是不想当道都不行啊,因为他不当道,朝廷没人治理,国家就停摆。咱也听说了,那蔡京眼下是太师兼宰相,这蔡太师腐朽到什么程度?大家听说过吗?他家里吃一顿饭花费的钱能够一个中等县大半年的收入,儿子全都是尚书级别的高官,还有两个儿子的官位比尚书还要高,孙子最高的已经做到尚书一级的大官了;蔡京已经70多岁,仍然在朝廷里说一不二。大家想想,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上这样的奸臣,你要让他公平公道正义,他可能吗?所以我就担心,总督令尊带兵破辽成功回朝之后,是个什么情形?不好说呀!那么对总督令尊的安排如何?前景如何?都跟咱们有关系啊。所以,就像铜锁兄弟说的,咱如果事先心里没数没有个准备,到时候一旦总督的令尊发生意外情况,咱们可就跑都跑不掉了。
铜锁和郑仁义两人这一番话说下来,把大家都说懵了。本来,众人听说县里专门派师爷前来解封了宅院、归还了土地,都高兴的不得了。可经他们这么一说,心里又都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了。大龙思考了一个下午,也是围绕这个问题。他把这段时间弟兄们出去打探来的情况汇总起来之后,也对朝廷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特别是对当今皇上的情况了解得不少。郑仁义所说,只说了个大概,当今皇上的荒唐事腐朽事多得数不胜数。因此,他觉得铜锁和郑仁义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
郑仁义说完了,众人鸦雀无声,一时间无人再接茬。大龙就问:“还有谁有想法的要说的?我刚才说了都得发言,都得说话。”
铁拳就说:“以我说,刚才两位说的挺有道理。可这毕竟这是县里执行朝廷的指令,亲自给总督解封了宅院,亲自归还了土地,他们总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令夕改吧?”
于飞虎说:“铁拳兄弟你把朝廷和县里的那些官员官府想的是不是太好了?你不也是当过寨主的人?也跟官府官员打过交道?应该了解官府还有那些官员的毛病呀,他们那可是善变的,铜锁和郑仁义两个兄弟说的,我觉得挺有道理,既然有道理,我提议,咱们得做两手准备。”
大龙忙问:“何为两手准备?怎么个准备法?”
于飞虎说:“我说不大好,我就是觉得不能只占着一个窝,一定得有两手准备。具体怎么两手、又怎么准备法,我脑子现在有点糊涂,一时还说不上来,其他弟兄先说吧。”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看不清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就听谢小强说:“我支持飞虎老兄的意见,必须两手准备。我的看法是,两手准备就是咱们在这里住着,但是咱们要盯紧朝廷的动静,盯紧总督令尊的动静。一旦有不利于咱们的情况,咱们就得随机应变及时从这里撤出。”
只听云娘打断小强的话,说道:“哎呀,各位说的是不错,可是你准备撤到哪里去?你不能从这里跑出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乱打一气,再不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瞎撞呀,要那样,一出去就会叫人家包了‘饺子’,咱就全军覆没了,那不是更惨啊?”
铜锁接上说:“云娘妹妹这话最有道理,两手准备就是先得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那个地方,必须是我们随时都可以去,去了就能应对外面的变化,应对来自官方和其他势力的进攻,就能在那里生存发展,咱才能有保障,也才能发展的更好。”
这话赢得了大家共同的支持。大家都说对,应该这样。这个诸葛会开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快近三更天会议才结束。
最后大龙说,“大家提出了好多有益的看法,也谈了好多关乎咱们命运和未来的想法和办法,真高兴也特别欣慰。经过青崖寨的变故,又经过了在梁山上的锻炼,各位弟兄都有了这么大的进步,这为咱们将来再次独立打天下,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这样吧,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大家好好休息,我也更深入的思考思考,最后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我们就开始实施。另外,明天晚上咱们要宴请乡长、村里的保正和乡里、村里有地位的老人,正好咱们来到这里之后啊,还没有聚过餐,咱们也一起搞一回聚餐,二合一吧,大家都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参加哈,给老婆孩子们单独安排专门的桌。明天晚上大聚餐,也是一个庆贺重建新家的宴会,大家要吃好喝好,要高兴,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院子解封了,我们的土地归还了,这就是大喜事儿,正好明天晚上我们也向村里镇上有头有脸有权势的人宣布这个事儿,让乡里村里的人们都看到我宋家的实力,我宋家现在比当初我爷爷离开的时候更加强大,更加威武。”
大龙一番话,赢得了大家哗哗哗哗的掌声。这一夜大龙几乎没有睡,弟兄们的话语一直在耳畔回响,所有人将来的命运,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第二天中午的宴请和聚会正常举行。离着午时二刻还有半个时辰,乡里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已经陆续到了。大龙让铁拳和大胆带着铁嘴和铁腿在大门口迎接,每来一个客人,就让铁嘴和铁腿两人带到大龙跟前来,先跟大龙见面。因为宴请的人加上聚会的人足足六桌,大龙家里没有这么大的房子,只好就在院子里摆成两个区域,请来的客人在位于最尊位的两张桌子旁就坐,所有弟兄包括云娘坐一张桌子,各家老婆孩子安排两桌,由水仙和二夫人分别作陪。
幸好,这天是个小阴天,不冷不热,感觉蛮舒服。大龙和管家及谢小强站在二进院到一进院的过道口候着客人,每过来一位,大龙跟人家见面寒暄之后,就由管家带到他应该坐的桌上去。离开席还有两刻钟,邀请的客人就到齐了。接着大龙就让谢小强安排自己的人入座。午时二刻到了,大龙站起来,先环顾了一下赴宴的所有人,对大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作了一个揖,说道:“各位高邻,各位在乡里村里地位荣崇倍受尊敬、曾经对我宋家有过帮扶的各位长辈、尊敬的乡长、保正,宋大龙在这里代表全家向各位有礼了!”
所有人便一起拍起了巴掌,村里那位年最年长的七十多岁老人,听着大龙这话,竟然发呆一样,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大龙。他虽然神经不是太好,可是有些话他听得明白。而村里保正看到大龙的这样的表现,又加大龙把他安排坐在了第二主客、仅次于乡长的位置上,他心里很是自豪,也很高兴,便低声跟身旁的老人说:“宋江这个儿子,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办事也周到大气,这才叫龙生龙凤生凤哩。不过,要论长相,嘿,比宋江可要排场的多,帅气的多了。”
也就在大龙说到“有礼了”三字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院有吵嚷声。大龙回到老家之后,一则因为时间很短,没有顾得上宅院的安全保卫;二者也是觉得在自己家里,并没考虑到会有不安全的事情发生,因而就没有像在山寨里那样,安排什么站岗的值勤的,在安排这次宴请和聚会的时候也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让仆人站在前院通往中院的过道口,有什么特别事就及时通报一声。此时这吵嚷声正是这个仆人和不知什么人发生的。众人听到吵嚷声,就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大龙觉得奇怪,就停下了致词讲话,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说:“谢小强,管家,你们两个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答应着,离开桌子刚要往外走,突然看到仆人被一帮年轻人推搡着一起涌了进来,那仆人还在喊着:“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只见走在最前面,一个拿着长枪的人,照着那仆人腰上一顶,并且喝道:“滚开,老子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