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背受敌,侧翼又被精锐骑兵蹂躏,倭寇的阵线再也无法维持,如同雪崩般开始崩溃。残存的倭寇再也顾不得什么阵型、什么命令,哭爹喊娘地向后方更复杂、更利于逃窜的山地溃逃。
“追!给老子追!别放跑了一个!”朱照国杀得性起,浑身浴血,仿佛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他勒住战马,马刀指向溃逃的倭寇,就要下令全军追击,扩大战果。
然而,就在这胜利在望的时刻,一骑斥候如同旋风般从侧翼狂奔而来,马未停稳,斥候便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惊疑与焦急:
“报——!两位都督!大事不好!登州府城西南方向约三十里,黑水峪一带,发现大量倭寇,正在围攻一支…一支白衣队伍!”
“白衣队伍?”朱照国眉头紧锁,强行压下追击的冲动,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粘稠血液,“是哪一路的兵备道?还是哪个卫所的溃兵?穿着白衣找死吗?”
斥候肯定地摇头,语速极快:“回国公爷!都不是!看其装束、兵器和战法,绝非朝廷官兵!倒像是…像是民间自发的义勇!但他们战力极强,结阵而战,进退有据,已与倭寇厮杀了小半个时辰!只是倭寇越聚越多,现已陷入重围,情势万分危急!属下远远观望,其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大半!”
秦争此时也驱马靠近,听到“白衣队伍”四个字,脸色更加凝重:“朱兄,又是他们!这半个月来,这支白衣队伍神出鬼没,已在多处袭击倭寇辎重,斩杀落单贼寇,行动迅捷,作风悍勇异常。只是行踪飘忽,来历成谜,不与官府联络。我曾派人探查,也只知他们与一些民间教众有关。如今他们陷入重围,我们…”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救,还是不救?
朱照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望了望前方正在溃逃但并未完全失去组织,随时可能利用山地重整反击的倭寇主力,又极目远眺登州府城的方向,那里是更重要的战略支点。他腮帮子咬紧,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救?眼前这股倭寇主力尚未完全歼灭,若此时分兵回援三十里外的黑水峪,兵力分散不说,这群溃逃的倭寇很可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样,立刻转身尾随纠缠,甚至与黑水峪的倭寇前后夹击他派去的援军!届时非但救不了人,自己这支好不容易取得优势的主力大军也可能陷入进退维谷的被动境地!
不救?那支白衣义勇,不管其出身如何,此刻是在与倭寇血战!是在保护登州府的侧翼!见死不救,于情于理,于军心士气,都是巨大的打击!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终于,朱照国猛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不能救!传令!全军继续追击!务必趁其病,要其命,将眼前这股最大的倭寇彻底击溃、歼灭!不惜代价!”
他猛地转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秦老弟!慈不掌兵!战略既定,就不能因小失大!只有先集中全力,敲掉眼前这颗最硬的钉子,彻底打垮倭寇的主力气势,我们才能扭转整个东山战局!才能关门打狗,腾出手来,将流窜在各处的倭寇一一肃清!届时,整个登州,乃至整个东山省的百姓才能真正安宁!”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黑水峪的方向,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补充道:“至于那支白衣义勇…只能希望他们天命所归,自己能杀出一条血路…或者,老天爷能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秦争沉默了。他明白,朱照国做出的,是一个合格统帅在残酷战场上必须做出的,也是最正确、最理智的决定。只是这决定背后,注定充满了无奈与牺牲。他沉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还愣着干什么?!”朱照国对着传令兵和周围的将领怒吼,仿佛要将心中的那丝不忍彻底驱散,“吹号!进军!给老子追上去,砍光这帮杂碎!”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再次凄厉地响起,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大奉士兵将士如同滚滚向前的钢铁洪流,朝着溃逃的倭寇席卷而去,只留下身后渐渐被暮色和硝烟笼罩的战场,以及远方那支注定要孤军血战到底的白衣队伍。
……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黑水峪,战斗已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这是一处形似葫芦的洼地,出口狭窄,易进难出。此刻,洼地内尸横遍野,鲜血几乎将地面的泥土都浸透了。厮杀的双方,一方是数量众多、凶悍狰狞、发出各种怪叫的倭寇,另一方,则是一支全员身着白衣,如今已被染成凄厉红色的队伍,人数已不足两百。
为首者,正是一身白衣已多处破损、白纱也沾染了点点血迹的宋冰莹!她手中长剑如同拥有生命,剑光闪烁间,精准而狠辣,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划过倭寇的咽喉或刺入心脏。她的脸色透过染血的白纱,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冰封千里般的杀意和决绝。
“圣母!右侧顶不住了!”一名臂膀中刀,鲜血淋漓的坛主嘶声喊道。
“结圆阵!向圣母靠拢!”另一位香主立刻大声呼喝,残存的白莲教众奋力向中心收缩,试图组成最后的防御阵型。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火铳声从洼地一侧的高坡上响起!硝烟弥漫中,铅弹如同飞蝗般射向圆阵!
“圣母小心!”一直紧跟在宋冰莹身侧的贴身侍女小翠,一直高度警惕着远处,此刻眼见火光闪烁,她想也不想,猛地合身扑上,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死死挡在了宋冰莹身前!
“噗嗤!”
一颗铅弹精准地射入了小翠的后心,她身体剧烈一震,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软软地向前倒去。
“小翠!!”宋冰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她,触手一片温热粘稠。看着怀中侍女瞬间失去神采的眼睛和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宋冰莹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和悲痛直冲顶门,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