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南宫念的下颌往下流,一滴滴滴落在她的衣襟,青色的布料被晕开一朵朵红痕,她无暇擦拭,只定定地盯着齐隽看:
“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齐帝陛下金口玉言,小臣感激不尽。”
齐隽的指节攥得发白,面上却笑意不减,他缓步走下台阶,玄色龙袍擦过那本染了血的彤史,他的眼神看向南宫念,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但说出口的话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两日后朕与长乐郡主大婚,朕不希望听见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否则,南宫家全族的舌头都会钉在你南宫氏的宗祠梁上。”
“还请您即刻缉拿大殿之外小臣的二哥,并借小臣一万两黄金和一万精兵!”
孙邈又是呼吸一滞,见过狮子大开口的,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说是借,可是金子和精兵哪里是说还就能还得了的?
这位南宫大人是当真不了解他们这位新帝的脾性,竟敢这般蹬鼻子上脸!
……
南宫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两条腿软得一直在打颤。
她算是知道为何齐国最后能胜了,齐隽当真是个做皇帝的料子,明明那样年轻,给人的威压居然比越国的先帝还要重。
方才她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了。
不过……她眼眸一抬,扫向门口已经被齐国侍卫绑起来的她的好二哥,笑了。
“放开,放开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是越国的使臣!是齐帝让你们抓我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都不懂吗?!”男人挣扎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南宫念好整以暇地从里面出来。
虽然她头上还有血迹,可看那神情,分明就是得偿所愿之后的伪善做作!
南宫念抹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血,懒得掏出自己的帕子,索性直接抓起对方的衣袖,仔细将手擦干净,慢条斯理道:
“我的好二哥,我劝你还是少费些力气吧,毕竟南宫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想到某个可能性,男子一时心惊,“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和齐隽说了什么?南宫念,你疯了吗?我们都是南宫家的人,是越国人,你居然给齐国人做走狗?”
“那又如何?”像是特意为了说给齐隽听一般,南宫念的声音不低:“况且,我和齐帝陛下是互利互惠,可不是你口中的走狗,罢了,我与你这种蠢货说这些做什么?劳烦几位大哥了。”
最后一句话,是她对那几个押着男人的侍卫说的。
侍卫没理她,听两人说完了话,便带着人直奔关押重犯的大牢而去——陛下只说把人抓起来,可没说要如何处置。
只是,南宫念都走远了,却还依稀听见了二哥肆意的声音:
“南宫念,你这是作茧自缚啊哈哈哈哈……”
她眉心一蹙,旋即加快了脚步往齐国皇宫外走去。
偏殿之中,齐隽垂首站了许久。
那本彤史就落在他脚边,孙邈没有得到吩咐,也不敢捡,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陛下的脸色,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比他发怒要来得更令人害怕!
若是心里生气愤怒一直憋闷着,可是要憋坏身子的!
想到这里,孙邈颤巍巍着试探开口:“陛下……要不要奴才去请长乐郡主入宫一趟?”
“毕竟有些事情,从旁人口中得到的也不做数,奴才以为,这彤史都不一定是真的,没准南宫家的人都是串通好了的,就是为了离间陛下和郡主的感情呢……”
孙邈几乎用了自己毕生的脑子,才说出这么一番话。
齐隽闭上了双眼,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去召长乐郡主入宫,你亲自去。”
孙邈一惊。
他如今都是皇帝身边第一人的总管太监了,去做跑腿传旨这种小活儿,完全是杀鸡用牛刀啊。
况且,他刚才又亲耳听到了越国使臣说的那些话……难不成,陛下是希望他去“提醒提醒”郡主?
孙邈不敢耽误,立即应了一声,忙不迭走了。
临走前,他还主动将那彤史捡了起来,放在了长案上。
齐玉璇到含元殿的时候,雨刚好停了。
东西偏殿,一边是刚刚用完朝食和热汤,准备离开去官署办公的朝臣,一边是皇帝刚刚与越国使臣商单独议的地方。
她被孙邈带着往东偏殿走,可是,还没走出去几步,就感受到身侧一股极其强烈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循着那目光看了过去,她记得这人,谢停舟。
他参加殿试之前,还曾经在长公主府住过几日,她很看好他的才华,还好几次都救济过他银子助他吃药考试。
“微臣拜见长乐郡主——”谢停舟本来就打算离开含元殿,这会儿离得太近,齐玉璇又直接看了过来,他避无可避,只得上前两步,行礼拜见。
齐玉璇看了一眼孙邈:“孙公公,劳烦稍等,我与谢大人说两句话。”
她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见外人,谢停舟是她从前赏识的才子,正巧遇上,她也想顺便关心关心对方的身体如何了,生活上可还有什么困难。
因为对于现在的齐国而言,跟着齐慎和齐桓倒台的臣子不少,正是需要人才辅佐齐隽的时候,她又即将是齐国的皇后,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没什么好吝啬的。
齐玉璇伸手,虚虚托了一把谢停舟的手肘,和颜悦色道:“谢大人不必多礼,有段时日没见到谢大人了,不知家中一切可好?旧疾如何了?”
面前身着华服的漂亮姑娘眉眼弯弯,仿佛从未冷着脸与他说过什么“往后如无必要,你我无需相见。”之类的话。
她的目光澄澈又透亮,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谢停舟恍惚了一瞬,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淋雨淋出了幻觉:“托郡主的福,微臣一切都好。”
齐玉璇点点头:“那便好,我记得,大长公主府每个月都会额外送一份银子去谢大人家中,谢大人可一定要养好身子,不要辜负陛下和我对你的期望啊。”
“……是,微臣遵命,官署还有差事,那微臣先行告退。”
谢停舟垂下双眸,不敢与面前人对视,拱手行礼之后,便逃似的与人错身而过,大步走开。
齐玉璇站在原地,面露不解地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