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慢条斯理地用完了膳，接过帕子拭净唇角，又净了手。
桃红与春花轻手轻脚地撤下碗碟，重新奉上清茶。
苏成武端坐一旁，目光在自家妹妹身上打了个转，手脚都有些不知如何安放。
苏蔓蔓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道：“今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萧先生的甜品铺子，连同好几家商铺、钱庄，一夜之间都被洗劫一空。”
“不错，”夜墨抿了口茶，将早朝上所议之事缓缓道来。
原来那伙贼人来去无踪，卷走了上万两的金银。
最蹊跷的是，那许多箱笼才刚运出铺子不远，竟如凭空消失一般，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京兆府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四处搜查，却是一无所获。
“绝无可能！”苏成武断然摇头，“他们带着那么多财物，绝不敢明目张胆地出城，定是附近有什么密道，或是早有院子、库房接应。”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般兴师动众，抢掠如此巨额的银钱，必是急等着用。得手之后，定会尽快转移，只怕此刻早已经由密道送往别处了。”
苏成武判断得不差。
可那么多人，那么多财物，目标如此之大，他们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的？
苏成武抓了抓头发，百思不解：“京师重地，竟发生如此猖狂的大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究竟是什么人这般大胆？他盗用这么多银子，究竟想做什么？”
他兀自喃喃，对面二人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苏蔓蔓轻声问：“萧先生怎么样了？”
“受了点轻伤。”
“伤了？”苏蔓蔓神色一紧，“伤在哪儿？可要紧？”
夜墨目光微凝：“你似乎很关心他？”
前世，他是她的师父，最终却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她怎能不挂心？
“他是你的人，我自然不愿见他受伤。”
“放心，受伤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迷惑对方。”
夜墨声线低沉，“本没让他拼命，他倒自己演过了头，不慎划伤了手臂。邬孝文已替他处理过了，休养几日便无碍。”
“若你们早有防备，那金银……”
“早已换成足以乱真的替代之物，一时半会儿，他们发现不了。”夜墨轻啜茶汤，语气从容。
苏蔓蔓眼中闪过笑意：“干得漂亮！”
一旁的苏成武听得云里雾里，直到两人话音落下，才急忙插话：“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在京师犯下这等大案？难道不怕掉脑袋吗？”
苏蔓蔓放下茶盏，抬眼看他：“你昨日才见过他。被劫持的滋味，如何？”
“瑾王殿下？”苏成武脱口而出，“他……他如今竟如此无法无天？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难道就不怕皇上降罪？”
“怕什么？有了银子，他下一步，怕是要造反了。”苏蔓蔓道。
苏成武尚在震惊中，夜墨起身要走，复又转身叮嘱道：“不出十日，宫中必生变故。这些日子，你们就待在府里，尽量少出门吧。”
“知道了，你也小心点。”
当屋内仅剩兄妹两人时，苏成武方才放开性子，神色凝重道：“妹妹，你与祈王殿下的话什么意思，是瑾王要造反吗？他哪里来的勇气？就算他想当皇帝，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苏蔓蔓坐正身子，望着思想略显幼稚的兄长，郑重道：“天下之事，历来成王败寇。瑾王想早点称帝，只要大乾帝写下传位诏书即可。如何让他写，怎么写，只要刀架在大乾帝脖子上，有足够的威胁力度与筹码，还怕大乾帝不答应？”
“可是……”苏成武还想要反驳，一想到昨夜他被瑾王的人诱骗去，劫持捆绑为质，妄想对妹妹所做的事情，他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
“妹妹，这些年，我一直在边关，对京师的事情不甚了解。我们只听传闻，传闻中瑾王殿下受皇帝偏爱，甚至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他为何要急于一时？”
“有些事情，你不了解。但你在京师待一段时间，了解一切，自然会明白！”
“妹妹，我明白。”他嘴唇嚅嗫，刚想提苏家，“父……”
苏蔓蔓先一步起身，“你去寻娘吧。你们好久没聚，多陪娘说一说话。至于你返京后，该去何处任职，稍等一段时间，祈王殿下自有安排。”
妹妹不愿说，他便不再提。
苏成武起身去了夕霞小筑。
母子两人在院中落座，林氏将苏成武又从上往下打量一番，细细询问了他在军营中的生活，末了，还是提到了苏府。
“苏家院一家，作恶多端。蔓儿揭发他们的恶性，乃是替天行道，得了那般的下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你千万莫要因此，与妹妹生了嫌隙。”
苏成武颔首低头，沉默良久，方开口道：“起初，听到父亲因妹妹坐牢，我心中是有怨言的。他毕竟是我们的血脉至亲，身为儿女，岂能将苏府满门送去监牢。”
“后来，得知祖母与父亲所行之事时，孩儿惊叹妹妹的果决。此事换做是我，最开始，我恐怕会迟疑，但最后，我会与妹妹做同样的选择。”
“恶人，便该食恶果。”
“我不会与妹妹感情生出嫌隙，相反，我会更加疼爱妹妹。”
“娘，孩儿也后悔。当初我仅凭一腔热血，便出走参军，将您扔在狼窝中，无人照拂。”
“幸亏妹妹在，她护佑了您，保全了自己，更是在苏府犯罪，满门流放的前提下，为我开辟了一条新活法，让我免于受罚。”
“我钦佩妹妹的实力，往后我一定会好生保护妹妹。”
苏成武向林氏做了保证，林氏一颗高悬的心，终是放下了。
午后，宫内传来消息，大乾帝又昏倒了，御医们束手无策，太后让大太监李德全速速来请苏蔓蔓进宫。
人刚到林府大门口，桃红来传话，苏蔓蔓放下手中的书，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大乾帝大病初愈，再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却执意让她进宫，这其中恐怕有玄机。
正想着，林一蓦然现身，神色严肃：“姑娘，出事了。在萧贵妃的花园中，发现了多株雪崩草，皇上受其影响，晕倒了。”
苏蔓蔓手一颤，打翻了桌面上的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