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日本鬼子明晃晃的刺刀,瞬间捅进孕妇的肚子里,转动三圈,再拔出来。
孕妇的肚子上,飚出一股鲜血,飚出一米多米。来不及哼一声,孕妇仰面朝天朝路边的水沟倒下去。
半山腰上的大宝、二宝、薛破虏、卫正非、李廷升的两个女儿,吓得浑身哆哆嗦嗦,只晓得张大嘴巴,傻里傻气地哭。
我爷老倌说:“卫茅去了壶天街上,如果来暗山芲,不刚好与日本鬼子正面相遇吗?”
公英尖叫道:“那如何是好?三舅,你快好个办法。”
“我下山去看看。”
合欢说:“我跟你去。”
玉竹石竹兄弟说:“我们与你同去。”
我爷老倌毫不客气地说:“合欢姐姐,你去,纯属是给我增加负担;玉竹,石竹兄弟,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我母亲说:“决明,我晓得拦不住你,但你得机灵一点。”
“泽兰,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我爷老倌说:“你们快点上山,不然天色黑了,爬不上去。”
我爷老倌看听到山脚下的砂石路上,只有痛哭声和呻吟声,心里估计,日本鬼子应该过了石牌子,到了井湾屋场和岩前村那一带。
我爷老倌不敢走大路,一直沿着山路走,走到麻纱塘我二姑母银花家里,却见大门紧闭。
我爷老倌喊道:“二姐,二姐,姐夫,二姐夫,有人在家吗?”
我二姑父空青,听到我爷老倌决明的喊声,慌忙打开门,惊恐地叫道:“决明,你当真一个天大的胆子,摸到我家来了,快进屋。”
进了屋,我爷老倌笑道:“二姐,二姐夫,你们躲在家里,有个屁用?你们不晓得,日本鬼子烧杀抢掠?如果日本鬼子到了这里,你们不是在等死吗?”
我二姑母银花说:“三弟,你快帮姐姐拿个主意。”
“躲到大山上去!”
“刚才,卫茅也样说。”
“卫茅呢?”
“说起来惭愧。”我二姑父爷空青说:“木贼那家伙,娶了妻子紫菀之后,已经离家出走一年多,不晓得他是生是死。那个紫菀,完全是个石头做的栾心,脑子当真不会打转转。哎!也算木贼命中有子,紫菀替木贼生了个儿子。卫茅带着紫菀,紫菀抱着儿子,躲到后面的山上去了。”
“我晓得了,卫茅领着紫菀,上了暗山芲。”
“哎哟喂!暗山芲上,一千多米高,哪来的吃喝?”
“二姐,你是不是糊涂了?没吃喝的东西,我们不晓得挑上去?‘’我爷老倌说:“你们两个人,赶快带上被褥上山去!”
我爷老倌突然听见,就在山下面几百米的地方,传来枪声、哭声、尖叫声。
我爷老倌朝空青和银花吼道:“你们说紫菀是石头做的心脏,我看不是,她那是在坚守,守到木贼有一天良心发现,回心转意。而你们两公婆,才当真是石头脑瓜子,日本鬼子来了,还不晓得逃!如今不走,更待何时?”
“三弟,我腿肚子发软,怎么走得动?”
“姐夫,你背着我二姐走!”
“决明,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姐夫,等一下,我得回西阳塅里去,家中还有三个老人,我不能丢下他们,让日本鬼子杀死。”
从毛坪屋场到岩前村、岩江村、壶中村那一带,正是人口比较集中的地方。日本人突然杀过来,老百姓猝不及防,想跑都不晓得往哪里跑。
我爷老倌决明、我二姑母银花、我二姑爷空青,往屋后的山上跑了一段路,回头一看,通往自己的老家的山路上,无数老百姓在逃,后面却有日本鬼子在开枪射击。
我二姑母毛骨悚然,说:“三弟,你今天不来,我们两公婆,可能把命交给了阎王老子。”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从峡山口的山沟里,突然杀出一支上千人的部队,拦腰截住日本鬼子,火力全开。
壶天街上与神童湾,相距不到二十里远。我爷老倌听卫茅讲过,彭位仁将军的七十三军的十五师,主力驻扎在祖师殿和神童湾;还有龙城县长周世正的抗敌自卫团,都在神童湾周围一带布防。我爷老倌估计,应该是他们的兵赶来了。
日本鬼子山本三男,原想从壶天街上经过,再攻打神童湾镇。始料未及,彭位仁的兵,从木山村、鹞子村,万乐村的山路上直插过来,拦腰斩断自己的队伍。
七月份的西阳河,河水略微丰盈,像一条吃饱桑叶的蚕,根本不想蠕动。
从峡山口往北,就是壶天塅。壶天塅是西阳塅的缩小版,往水都是空阔的农田地带。带兵来袭的正是参谋长徐亚雄。徐亚雄晓得,日本鬼子一贯骄横跋扈,瞧不起自己的部队,便命令自己的兵,坚守在峡子口的山头上,远距离射击,单等日本鬼子上钩。
徐亚雄等来的是日本人的坦克和迫击炮,密集的炮弹,犁庭扫闾。
更麻烦的是,岩龙村、壶中村那一带的老百姓,拼着性命,往峡山口方向狂奔而来。
徐亚雄只好下令停火,免得误伤父老乡亲。
山本三男的六辆轻式坦克,驶到西阳河的北岸,立刻停住。
岩中村通往峡山口的西阳河上,有一座四个桥墎的桥,桥墎是用老松树打的桩子,桥身是六根并排绑在一起的杉树。这样的桥,坦克明显不能经过。
徐亚雄的部队,停止了射击,山本三男的迫击炮,便失去了射击的方位。
双方就在这个地方,对峙着。
我爷老倌立刻拔开脚步,翻过桥亭子后面的乱石山,走到万家屋场冷泉冲。
冷泉冲当真是屙屎不生蛆的穷旮旯,四周的山头,全是乱石柱子。在乱石柱子与乱石柱子之间,偶尔有一块手掌心大的地方,干巴巴的黄土里,生长着蔫不拉几的荞麦子。长不成气候的荞麦子的,在七月流火的日子里,开着老气横秋的花。
我爷老倌记得西阳塅里一首谣歌:
有女莫嫁冷泉冲,
喝的是黄泥水,
吃的是荞麦粥,
葬的是乱石山!
猪牛羊,牛排在第二位。
佝偻着簸箕背的牛二,比我爷老倌大几岁。牛二汉子的家,与我外公的家,只隔着一个猛虎跳涧,所以,牛二认识我外公星初大爷,日子久了,也认识了我爷老倌决明。
牛二说:“决明老弟,你慌什么慌?”
我爷老倌说:“日本鬼子杀过过来了,你还不去避难?”
牛二捋着几根山羊胡子,呵呵笑道:“避什么难呀,人各有一死,死在谁人手下不是死?早死早超生,莫到人世间当农夫子。”
我爷老倌懒得搭理牛二。
我爷老倌奔到我外公家里,我外公一家老小,十几个人,正在喝荞麦子汤。我三舅慌忙给我爷老倌舀了一大碗,说:“妹夫,你也吃一口稀粥,哄一哄肚子。”
我爷老倌说:“岳老子,岳母娘,难道你们不晓得,日本鬼子杀到了峡山口?”
我外婆眼泪汪汪地说:“日本鬼子烧杀抢掠,哪个不晓得?但我们不晓往哪个地方逃啊?”
“泽兰带着茜草,上了暗山芲。”我爷老倌说:“岳老子岳母娘,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你们早点做准备,明天我来接你们,上暗山芲躲躲。”
我外公说:“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带上老婆孩子,老四老五,明天早上,你们跟三个哥哥一起走。”
我爷老倌问:“你们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