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孟皓清缓缓睁开双眼,意识从混沌中逐渐清醒。
屋内早已没了黎昭和归尘道长的踪影,唯有案头残留的半盏凉茶,还带着昨夜长谈的余温。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舒展着僵硬的四肢,窗外的鸟鸣声清脆悦耳,倒让他紧绷多日的神经稍稍放松。
至少眼下性命无忧,那神秘手镯能镇压邪祟三年,至于三年后的未知,他选择暂时抛诸脑后。
用过早膳,孟皓清便将自己反锁在书房。
檀木书架上层层叠叠的古籍静默无言,唯有案头的铜香炉中,袅袅青烟盘旋升腾。
他时而踱步沉思,时而执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可思绪却如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虫,越是挣扎,越是被缠绕得难以脱身。
尽管知晓了吴砚之的阴谋,可现实的困境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横亘在他面前。
案头摊开的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朝堂琐事,孟皓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泛黄的纸页。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三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其一,如何揪出那个接替崔炎、在朝堂暗布棋子的神秘太监。
其二,怎样才能扳倒远在云国、老谋深算的吴砚之。
其三,又该用何种方法,让陈锦初彻底摆脱与前朝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三个问题,如同交织的锁链,每一环都牵扯着复杂的利益与隐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此时已经到了晌午,窗外的蝉鸣声愈发聒噪。
孟皓清趴在冰凉的书案上,看着砚台里干涸的墨渍,满心烦躁。
整整一个上午,他尝试过无数种方案,却总在关键处卡壳。
他不愿像以往般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他渴望找到一条丝线,能将这三件看似独立的难题串联起来,一击即破。
“哎!现在朝堂太祥和了,水清无鱼啊。”孟皓清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无奈与不甘。
这表面的平静下,暗潮汹涌,可太过安稳的局面,反而让他无从下手。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案头的奏折上,那些粉饰太平的言辞,让他心中猛地一动。
“乱?要不就彻底乱起来!”孟皓清猛地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抓起狼毫,蘸满浓墨,在宣纸上疾书。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不多时,他停下笔,看着纸上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然这秘密迟早会被陛下知晓,那不如我主动将它公之于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舒玉婉温柔的呼唤:“夫君~吃饭了。”
孟皓清这才惊觉,不知不觉已过了晌午。
他起身整理好凌乱的案几,应了一声“来了”,可眼中的锋芒却未曾褪去,一场搅动朝堂风云的棋局,已然在他心中落子。
戌时。
探清府。
清水楼一楼,檀香袅袅,七月与九月斜倚在雕花红木椅上,同唐芊芊相谈甚欢。
三位身怀六甲的女子围坐一桌,鬓间珠翠轻晃,眉眼含笑,似有说不尽的体己话。
自商北将七月和九月接入东都,唐芊芊便成了她俩在此结交的首位友人,三人志趣相投,很快便熟络起来。
正聊得兴起,商北负手从楼梯缓步而下,玄色锦袍下摆随着步伐轻摆。
他目光扫过众人,神色淡然道:“唐姑娘,劳烦你带我两位夫人先行。益合将至,一楼稍后需用作议事。”
唐芊芊闻言,温婉颔首,与七月、九月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三人相互搀扶着,袅袅婷婷地离开了清水楼。
待楼中重归静谧,孟皓清信步而来,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身姿愈发清隽。
他在主位悠然落座,商北也随即在旁侧坐下。
孟皓清轻敲桌面,沉声道:“二虎,此番怕是要在东都长驻些时日了。”
商北神色未变,坦然应道:“无妨,七月和九月既已安顿在此,你的病也痊愈了,我再无牵挂。”
二人交谈间,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忠率领四名虎卫鱼贯而入,玄甲映着烛火泛着冷光。
五人齐刷刷抱拳行礼,动作利落干脆。
孟皓清抬手虚扶,陆忠禀道:“大人,人已到齐。”
孟皓清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众人:“还缺两位。”
话音未落,门扉轻响。
一位身着皇宫侍卫服饰的男子踏入,剑眉星目,气势不凡。待他微微抬头,众人皆面露笑意,正是太子近身侍卫沈丘。
沈丘抱拳单膝跪地,朗声道:“参见孟大人!”孟皓清笑着示意他起身入座。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匆忙。
来人穿着宽松官服,步伐稳健。
看清来人面容时,众人皆露出惊讶之色,竟是岳维。
只见他疾步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孟大人。”
孟皓清赶忙起身回礼,语气诚恳:“岳大人无需多礼,请坐!”
孟皓清端坐在主位,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依次扫过两侧的众人,神色冷峻而凝重。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诸位,此番行动,我们将孤立无援。甚至连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极有可能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前路布满荆棘与风险,若在座各位心存顾虑,或是觉得难以承受,现在便可自行离去,我绝无二话。”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似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中,尤其是岳维和沈丘。
陆忠及四位虎卫皆是探清府的心腹,多年来追随孟皓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
商北与孟皓清更是情同手足,无论前路如何艰险,都定会不离不弃。
而沈丘虽曾是探清府的虎卫,承蒙孟皓清的赏识与引荐,才得以成为太子近身守卫,但如今身处皇宫,立场微妙。
岳维更是初来乍到,与孟皓清并无过深的交情,此番邀约,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沈丘垂眸沉思,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想起当年在探清府时,孟皓清对他的知遇之恩。
岳维则微微皱眉,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心中权衡着利弊得失。
陆忠等人面色坚毅,身姿挺拔如松,静静等待着回应。
商北则双臂抱胸,眼神中满是信任与笃定,似乎早已预料到孟皓清会说出这番话。
孟皓清静静地看着众人,不催促,也不解释,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唯有烛芯爆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良久,沈丘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孟皓清的视线。
岳维也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
见众人皆无退缩之意,孟皓清紧绷的嘴角终于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赞赏。
这场无声的对峙,不仅是对众人勇气的考验,更是未来并肩作战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