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桌上的菜都已经凉透了,满屋子都是浓郁的酒香。
孩子们早就吃饱,下桌出门找伙伴玩去了。
王博生、杨刚几个大爷们儿喝得东倒西歪,他们的媳妇儿一边数落,一边半拖半拽地把醉鬼扶去休息。
宋宣见家里的女同志撤下碗筷,便走到宋父跟前说:“爸,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这里不方便,去您屋里看怎么样?”
“走吧。”
宋友军上了年纪,酒只敢喝半杯,不敢再像年轻时那样痛饮一斗,这会儿倒还清醒,一听就知道小儿子憋着大事儿,抬步就往屋里走。
宋宣从柜子上拿下背包,准备带进了老两口的房间,进屋前转头跟张宇、李武嘱咐:“你们找张凳子坐着歇会儿,这边事了咱就回酒店。”
俩人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一人抄起一把椅子,往宋父宋母房门口一坐,活脱脱两尊黑脸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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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华正架着自家醉醺醺的男人往外走,余光瞥见父亲门口俩年轻人,心神有些恍惚,难道他们刚才也喝酒了?
她记得他们好像滴酒未沾,在哪里坐下不好,偏偏跑到人房门口坐着发愣。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好奇怪,再看一眼!
张宇被盯得浑身发毛,察觉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顺着目光望去正好对上王舒华探究的目光,悄悄捅了捅李武:“李武,王婶一直盯着咱俩瞧呢!”
李武满不在乎:“看就看呗,还能把咱们看出花来?要不你也盯着她,保准儿先败下阵的是她。”
张宇按照他说得做,直勾勾地看过去,没一会儿对方就不自在地扭开了头,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俩哪儿能想到,王舒华此时正怀疑宋宣带回来这俩孩子,怕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问啥都支支吾吾,要么干脆不搭理人。
现在更夸张,跑人家门口当门神,正常人能这样?
要是知道自己被人当成傻小子,估计俩人肠子都会悔青了。
知道就不会为了省事避免麻烦故意不回话,瞎编两句也比被当成智障强!
可惜他们一无所觉,王舒华前脚刚走,两人便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一门心思替宋宣守住这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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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爸,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您有什么感想?”
宋宣打开背包,将小毛头下属借用蒋志林照相馆的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全部取出来给他看。
“照片上另一个人是谁?”
宋友军看到这些照片脸色 “唰” 地就变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指了指照片中的陌生人。
“盛世集团老板的秘书。” 宋宣压低声音,“大哥那份新工作,就是这人给安排的。”
“爸,我怀疑妈摔下楼那事儿,跟我大哥脱不了干系……”
宋友军太阳穴突突直跳,喝止道:“别胡说!”
“我知道我这样说您心里很难接受,但我可以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
宋宣叹了一口气,“当初让你们调查时,我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哪曾想下手的会是大哥。”
“他也是你妈养大的,哪里做得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宋友军跌坐在床上上,眼眶通红,不敢相信这孩子会这么狠毒,会对一个看着他照顾他长大的长辈下如此毒手。
“利字头上一把刀啊!”
宋宣看他大受打击的模样蹲下来,说,“您若是不信,要不咱现在就去试试他?”
“他正醉得稀里糊涂,这会儿过去准能套出心里话。要是冤枉他了,我给他赔礼道歉,再托关系给他找份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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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友军听着宋宣这话,一颗心渐渐地往下沉。
如果是因为重利的话,长子的确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只是他这当爸的一时半会实在没法接受。
宋宣瞅他爸脸色难看,开口问道:“爸,您要不要去问问他?”
“去!” 宋友军咬咬牙应下来。
这种能要人命的大事,他不想稀里糊涂糊弄过去,说啥都得弄个清楚明白。
宋宣把照片往纸袋里一塞,夹在胳膊底下,跟着宋父往以前四兄弟住的屋子走。
路上,宋友军心里直打鼓,生怕宋宣看见以前几兄弟居住的屋子被老大一家占了心里不高兴,提前说了一声:“你这些年不在家,你们原来居住那间屋子,现在老大一家住着。”
“老三住的是你姐姐们出嫁前的那间屋子。”
“知道了。”
宋宣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压根没往心里去。
巴掌大点儿的地方,连一张三米大床都放不下,他还没这么斤斤计较。
宋母之前来首都看他的时候,早就把家里屋子重新分配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临走还硬塞了些钱给他,生怕他心里不痛快。
宋友军心里安心了许多,老大、老三和老六之间的差距太大,宋宣能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怪,他们很快来到老大的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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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宋明的卧室房门大开,里面一览无遗。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屋子早就变了模样。
如今一间房被木架子隔成了三间,里头拥挤狭窄,宋宣看着都憋屈,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宋明两口子住的那间算是最大的,两人进去就瞧见宋明红着脸醉醺醺地斜靠在床头。
宋大嫂正坐在床边数落他:“你说说你,自个儿啥酒量不知道?还跟着瞎折腾,别人让你喝你就喝,让你吃屎你是不是也要吃啊……”
“哪来的大苍蝇嗡嗡嗡嗡,再不走我打死你!”
宋明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本来就喝得头晕脑胀难受得要命,耳边还有聒噪的声音,心头那股躁意怎么也压制不住,没好气道。
“咳咳……”
宋友军听着夫妻俩的话,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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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嫂脸色漆黑,心里火大的不行,正想抬手给自家男人一巴掌让他醒醒酒,听见这熟悉的咳嗽声,刚举起来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她回头一瞧,脸色骤变,赶紧站起身来,惊讶地问:“爸,您咋来了?有啥事儿吗?”
“我找老大有点事儿,小梦啊,你先去厨房帮着老三媳妇洗洗锅碗瓢盆吧。”
宋友军仔细打量了儿媳妇几眼,想看看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儿,见陈梦看向小儿子和自己时半点心虚都没有,心里就明白,估计大儿子连她也给瞒下了。
宋大嫂回头看了一眼醉得人事不省的丈夫,犹豫了一下说:“…… 宋明喝得太醉了,爸,您要不明天再跟他说?他现在连人都认不清了,刚才还说我是大苍蝇呢。”
有些话大儿媳妇在不好说,宋友军故意支开她,“没事儿,我可以等他醒来。小梦,你现在就去厨房给他煮一碗醒酒汤吧?”
“要不我留在这?他喝了不少酒,我担心宋明吐床上,留下也能照顾一下他。”
宋大嫂不想回来看到一地狼藉,这间房本来就小,隔成了三间就更逼仄了。
一旦他没忍住不小心吐在屋里,这房子今天就别想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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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友军见大儿媳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立马说道:“放心吧!有我跟你小弟在这儿盯着,不会让他吐在屋里!”
宋大嫂还是有些不放心,可看着自家男人醉得跟头死猪似的,总不能一直待在屋里,跟公公和小叔子大眼瞪小眼。
临出门,她还不忘叮嘱:“要是他有要吐的动静,您和小弟把他弄到客厅去吧?再到大厨房叫我一声,我回来照顾他。”
“行!” 宋友军满口应承下来,等大儿媳一走,顺手就把门带上了。
宋宣看着宋父皱着眉头满脸纠结的看着宋明,主动站出来说:“爸,我来问吧!”
“那你来吧。”宋友军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要是真的这事肯定得有个交代。
“大哥,快醒醒。”
宋宣走到宋明跟前,又是推又是晃,见宋明毫无反应,干脆左右开弓,给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小宣!你干啥呢!”
宋友军吓得一激灵,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说话就说话,咋就动起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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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这是醒酒的土法子,见效快!”
“您先别着急,听我问完。”
宋宣感觉宋明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把他手心都打疼了,“再说了,他要是真对妈下了毒手,我打他两巴掌都算轻的!”
“我还会把宋明送到公安局,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他这是有预谋的谋杀,不可能当做家事处理。”
宋宣心想自己没拿针扎他,都算仁至义尽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这事儿还没查清楚呢!”
宋友军急得团团转,希望这只是个误会。
小儿子是真做得出送儿子见公安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如果是真的,那就只能他自己动手了,不然小儿子是不会放过老大的。
宋宣给宋明两巴掌,见他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又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
宋友军欲言又止,觉得他审问手段过于粗鲁,但怕小儿子认为自己偏心老大,只能忍住了说教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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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
宋明神色依旧有些迷离,看着他不高兴地说。
宋宣一把揪住宋明衣领,生拉硬拽地把人从床上提溜起来:“宋明,我妈是不是你推下楼的?赶紧给我说实话!”
“放屁!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明心神巨震,瞬间清醒了大半,后背直冒冷汗。
他没想到宋宣如此神通广大,事情都发生好些天了,连这么久远的事情都能查到。
宋宣拽着人咚地撞向墙面,“你还装?你作案时有人拍到照片了,竟然还不承认,分明就是你算准了她的下楼时间,故意在楼梯上泼了油,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哎哟,疼死我了!真不是我干的!是老……”
宋明疼得龇牙咧嘴,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刚要脱口而出又猛地闭嘴。
宋宣有可能是在诈自己,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证据,根本没人看见!
当时他已经排查过现场,一个人都没有,宋明很快冷静了下来,梗着脖子叫冤:“这是意外,意外你懂吗?真要是我干的,我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行吧,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看看这是什么?”
宋宣取出照片,把照片怼到他眼前晃悠,“睁大狗眼看看,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为了把我骗回来,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宋明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没想到他真能拿出来,扑上去抢夺照片准备毁掉证据:“是老四干的!他不想养他妈,跟我没关系!”
“啪”
宋宣又一巴掌甩在宋明脸上,冷笑一声:“以后少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我妈把你养大,你就这么报答她?有人还拍到你跟张秘书偷偷交易!我妈摔下去以后,你存折突然多出来的那笔钱,还有现在这份工作,都是封口费换来的。”
“你别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聪明人,雁过必留痕,调查起来只是花费一些功夫而已,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宋明脸色倏地变得煞白,没想到对方真的把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在诈他,咬牙硬撑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张秘书狗秘书的,就算摔下去这事是我干的又怎样?”
下一秒,他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眼里满是怨毒和恨意:“哈哈哈哈!谁让你妈那个老狐狸精勾得我爸神魂颠倒?”
“我好好一个爸硬是被她迷成了老糊涂!他在厂里当那么大的官,却半点不肯帮衬自家孩子!”
“别人当爸的都拼了命给儿女谋好处,他倒好,为了那点破名声装什么公正不阿,眼睁睁看着我和二弟吃尽苦头,却不愿意搭把手,根本不顾我们兄弟俩的死活!”
“我爸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全都是你们娘俩害的!”
“算你妈运气好,那次只受了点皮肉伤捡回一条命,真是倒霉透顶,这种祸害怎么就没死干净!”
宋友军听着他恶毒的咒骂,再也忍不下去,走进屋上前给了他一巴掌,“这事真是你做的?只是因为我不愿意掏心掏肺掏空家底帮助你,就这样恨上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