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散去时,甲板上的风仿佛也失了力量,变得迟钝沉重。戴菲恩穿行在残留着余温与血腥的雾气中,心跳如擂,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
她听到了低语,混杂着萨卡兹语的哼唱——那是赦罪师直属卫兵在传令。
“……血的味道变了。赦罪师阁下已经得手,大君也取得了胜利。”
“……撤退。”
“无法自如行动的人,听我号令,将匕首插入胸膛。”
这不是命令,是祭礼。
她心中发紧,几乎下意识地冲向血雾深处。
推进之王的怒吼在背后回荡:“你们——不可能!就算是假的血魔,妈妈和剑卫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打倒!”
可他的话,也像破碎的风声,被血的咆哮吞没。
戴菲恩冲了进去,只听得一声闷哼。雾气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摇摇欲坠。
是她。
温德米尔公爵。
“……呃。”
血从她肩膀处汩汩而出,长发凌乱,剑刃断折,身周护卫已溃不成军。她跪倒在地,肩膀起伏间,鲜血像溶解的铠甲,从她身上滴落,染透了地板。
“……你的双臂已经失去知觉。”一个声音响起,如多舌的怪物共鸣般重叠,“你现在,正怀抱着什么形状的情感?”
那是变形者的声音。冷静、困惑、模仿而毫无感情。
“……为什么会出现一瞬间的破绽?我们不理解。我们……感到惋惜。”
温德米尔公爵没有回应,只是喘息。她似乎还想站起来,却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快失去了。
而那道最恐怖的身影,就在一旁站着——血魔大君。
“她已经没救了。”血魔轻声开口,语气却冰冷得刺骨,“让这位强大的战士独自品味生命的凋零吧。”
戴菲恩浑身一紧,那声音仿佛钳住了她的心脏。她想冲过去,但双腿如灌铅般沉重。
“这些血,千篇一律。”血魔喃喃,“无聊。”
“你受伤了?”变形者低声问。
血魔却只是冷哼:“无关紧要。”随即,他的身体没入血泊,如潮水退却,连气息都随之消失。
他们走了。
留下的,只有血,残破的剑卫,以及她——
戴菲恩。
她颤着声音开口:“你……你们……”
变形者转身看向她,用那张——“母亲”的脸。
“你是那个识破了我们的人。”它缓缓道,“他说我们退步了……上一个‘我们’,有多像?”
然后,脸上绽出一个熟悉而扭曲的笑容。
“这样,足够吗?”
“别用她的脸!”戴菲恩大吼。
但那怪物却只是轻轻一笑,用与母亲一模一样的军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萨卡兹!”她尖叫。
变形者缓缓俯下身,用她自己的脸,在她耳边低语:
“(萨卡兹语)下次,我们会做得更好。”
接着,血雾卷来,将他彻底吞噬,只留下一地空寂,仿佛他从未存在。
她扑了上去,手中紧紧抓住那柄熟悉的剑。是母亲的剑,刚才还刺穿了伪装的胸膛。
鲜血未干。
戴菲恩抬头。
母亲——温德米尔公爵,就倒在那里。
风停了,战斗的喧嚣如被抽走。
她的发丝散乱,脸色苍白,鲜血染红了大地。
“——”
“戴菲恩……”温德米尔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我有点……看不清了。”
“他们撤退了吗?”
“妈……妈……”戴菲恩跪在她身边,声音像破碎的梦,“他们离开了。你等我,我马上叫医生,你不会有事的,你可是温德米尔公爵!你可是我的妈妈!”
她摇头,嘴唇在颤。
“我竟然……没能解决掉他。”
“别走……戴菲恩,别走。”
“让我……看看你。”
她的体温在迅速流失,戴菲恩不敢松手。她感觉到母亲的心跳,正在她的指尖下,逐渐淡去。
“别哭。”温德米尔的声音愈发轻柔。
“我……没哭,妈妈。”
“我看到你挥剑了,戴菲恩。很好。”
“你的手……受过伤,握剑的姿势,总是不对……我那时,太急于求成。”
“妈妈……别说了……”
温德米尔望着远方,那是伦蒂尼姆的方向。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这艘战舰,回到了那片维多利亚的晨光中。
“我还记得……你爸最后离开的方向……”
“本来,我们有个惊喜……很早以前就准备的惊喜……”
“妈……”
“戴菲恩,你——”
她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我还以为……会更高一点……衣服,有点大了。”
“戴……菲恩,别着急……”
雨,在这一刻,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