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愈发浓重,如同潮水般涌入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吞没枝叶与泥土,将天地之间化作无尽灰白的迷障。整片林地仿佛都被雾气溺没,世界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边界。
Logos站在雾中,神情凝重。他并不熟悉卡兹戴尔这片土地,女妖的王庭早在两百年前的战争后就已经离开了那座城市。他成长于女妖的河谷,一个遥远而安静的地方。
他曾经问过母亲:作为“六英雄”之一,她为何放弃了那座她曾拼死守护的城池?
母亲当时没有回答。她只是蹲在河边,拾起几根柔软的芦苇,为他编了一条项链。那些细长的草茎被巧手编织成一个闭合的环,缠绕交织,温柔又坚韧。
那条项链曾是他童年最珍视的宝物。但不过几日,它便干枯、变色,最终在他掌中化作一堆松散的草屑。
母亲告诉他,那是女妖最古老的技艺。她们用草叶编织歌声与咒文,就像编织这类项链一样,将语言的纹理和记忆缠绕其间。
“可我们如今拥有整个河谷,”她曾轻声道,“我们不需要再去采摘和编织那些草叶,因为它们年复一年,自会生长。”
女妖们唱响挽歌,挽歌并非终结的哀告,而是一场新生的期许。母亲说,萨卡兹真正需要的,并非死守一座濒临崩坏的城池,而是学会生长,学会重生。
此刻,Logos站在这片愈加诡异的迷雾中,内心一片复杂。
“这里的环境让人不安。”他的声音冷静,但微微颤抖,“博士,我们刚才还身处密林之间。”
雾气已将旧有的景致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仿佛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的河谷。
博士负伤不轻,但在苏言留给他们的治疗针剂作用下,他的气息已趋于平稳。“这些……都是幻觉吗,Logos?”
“不是。”Logos凝视着眼前,“幻象来自虚无,即便再逼真,也只能归为虚构。但这里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曾真实存在。”
博士蹙眉。
“构建这样一处‘幻境’,不只需要情报、记忆,还需要时间与空间本身的协作。”Logos低声补充,“这太困难……太古老。”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熟悉的骨哨声划破雾气的沉寂,尖锐而悠远。
“骨哨。”他喃喃道,“女妖的骨哨……未必依赖源石技艺。”
记忆涌上心头。他还小的时候,曾与伙伴们一起坐在河边的草丛中,练习吹响骨哨。他们静静等待,在风中,在时间深处——直到虫被鳞吞,鳞被羽捕,骨哨才在此刻奏响。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样的景象?这不是伦蒂尼姆的边界——他们明明在战场之中。
Logos沉吟片刻,“这种力量,不属于源石技艺。它……来自比源石更古老的东西。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们状态不好。”阿斯卡纶的声音忽然从雾中传来,她怀中抱着昏迷的阿米娅,语气冷静,却带着警觉,“无论是真是假,都必须提高警惕。”
远处的雾气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静静伫立在河谷的另一侧。
Logos瞳孔骤缩,低声喃喃:“……母亲。”
“Logos?”博士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他迅速收敛情绪,“必须尝试直接撕裂这片景象。这有风险,但或许是我们离开的唯一方法。”
阿斯卡纶点了点头,将阿米娅交给博士,自己则转身消失于雾中,犹如一柄利刃划入未知。
Logos闭上双眼,沉浸于构思与破坏之间。他在想象着如何重构现实,如何用逻辑与秩序斩断这片幻境。
就在此时,那道人影再度出现——这次是在河谷边的小山上。
她站在那里,如同时间凝固中的一片剪影。
那座山他熟悉无比。小时候,他常在山坡上练习咒术。等到暮色四合,她就会静静站在他背后。他从未听见她的脚步,却总能在转身时看到她。
直到他力竭为止,他们会一同回家。
他从怀中取出那支骨哨。它冰冷依旧,仿佛时间从未流转。他记得,在不久前,为了哀悼变形者王庭的消散,他曾吹响它。而再之前,它奏响之时,正是在这片河谷。
——他深爱的河谷。
——他熟悉的幻象。
如今,却成了必须挣脱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