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草在微风中摇曳着,尽管没有太阳,但是日头却刚刚好,不冷不热。
帝皇赤着脚走在原野上,耳边传来的是一群儿童的嬉笑。
那是老亚楠的孩子,他们已经被陆续迁移到‘如蜜’之中,毕竟那个阴雨多崎岖的地方养不出什么俊才。
和风吹拂着他身上宽松的亚麻长袍,将他向预定的方向推送着,但是帝皇却不由得慢下脚步,望着仅有一河之隔的十几个孩童,由侧身望向远方的那个中世纪风格的小镇。
他听见了欢笑和甜蜜,真心的快乐,这些许久未接触的珍贵之物让他有了微微的停滞。
但最后,这位外来访客还是继续向着山顶跋涉。
说是山,其实并不高,充其量只能算个土丘,惟一的特点是勉强算得上附近的制高点。
帝皇刚到山顶,扑面的风便带来一股呛人的炊烟,还有浓郁的咸香。
他要拜访的主人正蹲在山顶捣鼓着一个小炉子。
“吃了咸菜滚豆腐,帝皇老子不如汝~”
荒腔走板的小曲满是揶揄,但对帝皇来说,杀伤力还不如将那个小铁锅里翻滚的沸水直接泼在自己脸上。
“很美丽的地方,名副其实,似糖如蜜。”帝皇毫不作假的走到近前,对面席地而坐,全然没有人类之主的体面。
“吆,这不是老黄头么,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怎么一会没见这么拉了~”江秉用刀砍着豆腐,用刀子嘴砍着客人。
也不怪他的调侃,相比于先前在黄金王座之上见到的活尸,如今的帝皇是什么样子呢?
首先,他长着一副中等体型,既不魁梧也不瘦弱,体型匀称,看起来很健康,但是绝对达不到阿斯塔特们那种肌肉虬结的标准,在人群中属于绝对的大众化身材。
普通的身体上顶着一张大众脸,还是一张难以描述和记忆的脸,整张方脸上没有任何突出的疤痕、迷人的眼睛或其他任何独特的记忆点,有的只有大众化和平凡。
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有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深深疲惫。
“形象只是外在表征,对你我来说并不重要”帝皇语气很是平和,语调也十分平稳。
他微笑着摆了摆手,便化身为披着朴素但威严的金色动力甲,面容刚毅,目光如炬的金色巨人。
随后他又摊了摊手,化为一位身着古老白袍的智者,面容沧桑,眼蕴智慧。
最后,这位‘神皇’又摆了摆手,化为了一个笼罩在令人无法直视的纯粹灵能光辉中的神圣存在。
最后,他又变回了那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像极了早晨六点出门挤地铁三号线换乘三号线坐二十多站横穿整个城市后下车步行十几分钟后挤在拥挤电梯里来到公司辛勤劳作一整天后再以同样的流程挤回家里后面对一地鸡毛蒜皮父母固执子女不孝老婆埋怨的中年社畜。
“你的人性还剩多少?”江秉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问道。
帝皇面对不同人,总是习惯戴着一副对应的面具,面对士兵,他可以是领袖与将军,面对技术贤者或学者,他可以是一名智者,面对国教信徒,他可以是帝国国教所崇拜中对应的形象,他可以是任何人,只要这样做有利于达到他的目的。
但是这都不是他真实的自己。
“够用了”帝皇微笑着说道。
黄金王座是一件残酷的刑具,坐在上面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在永恒痛苦中挣扎了万年的帝皇,意识已经趋于破碎。
再加上庞大的信仰之力对他的腐化,人性被消磨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你最好是实话实说”江秉为对方舀了一碗咸菜炖豆腐,附和道。
江秉没有追问,毕竟他面对的是战锤宇宙中最硬的三张嘴之一,只要对方不想说,没有人能够问出真实答案。
“你知道么,黄金王座正在损坏”帝皇话锋一转,将话题拐到另外一个地方。
“很正常”江秉并不惊讶,埋头吃着碗里的豆腐。
“你屁股底下的东西一看就是个精密的好玩意,被那群机油佬这样粗暴的摆弄,不坏才怪。”
帝皇低头看着陶碗,汤水中倒映着他破碎的灵魂。
“所以我需要你假装可以维护它。”
江秉伸出勺子,在锅里搅动着。
“不用维护,我现在就能给你修好。”
“不!”
帝皇干脆的拒绝,然后夹了一块豆腐送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后,放松了紧皱的眉头,加快了嚼动的速度。
“它不能被修好。”
这番话着实让江秉好奇。
帝皇也开始熟练的用筷子在铁锅里搅动着,解释道:“黄金王座不能被修好,最起码现在不能被修好,不然,来之不易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哦?”江秉顿时来了兴趣。
“亚空间,至高天,是一切生灵情感力量的汇聚之地。”帝皇一手托着碗,一手拿着两根竹筷比比划划,指点江山。
“我想你已经与混沌四神打过交道,相信你对祂们的存在本质也应该有所了解。”
“只要这片宇宙中还存在会爱、会恨、会战争、会欺骗、会绝望、会纵欲的智慧生命,他们的集体潜意识就一定会无可避免的制造出代表这些极端情感的“神”,这是必然的结果,或早或晚。”
帝皇语气平常的道出残酷的真相。
“所以你代表着什么?”江秉向锅底添了些柴,好让金色的火焰燃烧的更旺盛一些。
“牺牲?秩序?绝望?痛苦?死亡又或者复仇?”‘工匠’连番诘问。
“这不重要”帝皇避而不答。
“重要的是人类如果想要在这片宇宙中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在亚空间中拥有属于自己的‘神灵’。”
“我还以为你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江秉笑了起来。
“生灵起源于亚空间,也映照在亚空间之中,自从网道计划失败后,万年来,人类与亚空间的联系越发紧密,帝国内的新出生的灵能者数量越来越多。”
“人类,逐渐成为一个灵能种族。”帝皇道出一则帝国辛秘。
“亚空间既是力量源泉,也是枷锁。”
“人无法打败自身,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永远走不出棋盘。”疲惫的男人道出残酷的真相。
“所以你就准备随时掀桌子?”江秉好奇的问道。
帝皇端着碗,认真回应着江秉:“人类需要生存下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管是否投身‘黑暗’。”
最后一块豆腐被帝皇捞起,放在了自己碗里,但并没有去吃,而是抬头注视起江秉。
“当然,这是我本来计划的道路”
江秉摩挲了下手指,在金色的流光中立刻具现出一盘地道的老豆腐。
“看来你改主意了?”他继续用刀子切着雪白的豆腐,头也不抬的问道。
“你带来了新的变化,异界的人类神灵”帝皇放下了碗筷,将手指轻轻探进了铁锅之下,金色的火苗舔舐着他的手指,剧痛让他忍不住的缩回了手臂。
“你是棋盘之外的变数,那个不存在的变量”
“你想做什么?”江秉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发问。
伴随着火焰噼啪作响,帝皇正襟危坐道:“我想向你借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