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猛地转过身,布满泪痕的脸上交织着八年未见的迫切与一位父亲最原始的渴望。
他紧紧抓住尼古拉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尼古拉!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娜塔莎相认?我要立刻去见她!我要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
他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耐心。
尼古拉任由他抓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急切,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缓缓拨开康斯坦丁的手,声音平稳:
“哥哥,相认?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以为走过去,告诉她你是她父亲,她就会扑进你的怀抱吗?”
他冷笑一声。
“她现在是希斯顿亲王的私人医生,在她的认知里,她是一个希斯顿人!我们贸然行动,只会吓跑她,甚至可能被希斯顿人利用!”
康斯坦丁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了一半:“那……那该怎么办?!”
尼古拉向前一步,紧紧逼视着康斯坦丁的双眼,一字一句地提出了他的条件:
“办法只有一个——你需要重新坐上沙皇的宝座! 以叶塞尼亚帝国唯一合法统治者的身份,以绝对的力量和权威,将她接回来!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她的安全,才能名正言顺地让她回归伊戈尔家族!”
“对抗希斯顿……夺回皇位……”
康斯坦丁喃喃重复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八年的避世修行,让他对权力和争斗充满了厌倦。
尼古拉看出了他的犹豫,语气变得更加锐利,直刺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哥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连保护自己女儿的力量都没有!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继续留在可能的敌人身边,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和血脉吗?!你难道要让她像卡列尼娜嫂子一样,因为你的软弱和无能而……”
“别说了!”
康斯坦丁猛地打断他,尼古拉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他内心最深的伤疤和恐惧。
片刻的死寂后,康斯坦丁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曾经被酒精和悲伤浑浊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火焰!
颓废和迷茫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前君主被彻底唤醒的意志!
“我答应你!”
康斯坦丁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威严。
“我会回来!我会重新领导叶塞尼亚!为了娜塔莎,也为了……赎清我过去的罪孽!”
康斯坦丁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会去找彼得罗夫谈!他这个沙皇当得本就名不副实,只会吃喝玩乐,把帝国搞得乌烟瘴气!让他主动退位,我可以保证他后半生依旧享有亲王的尊荣,让他继续过他醉生梦死的日子去!”
听到康斯坦丁打算“谈判”,尼古拉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表情。
那是一种无奈,以及深藏在眼底的阴狠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语附和道:“哥哥您还是那么宽宏大量。”
然而,在尼古拉低垂的眼帘之下,眼神却冰冷如刀。
尼古拉在心中无声地冷笑:“我亲爱的哥哥,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么……仁慈!你以为皇位是可以靠谈判和施舍就能拿回来的吗?彼得罗夫背后那四个老狐狸,他们会轻易放弃到手的权力?”
“不过没关系,你只需要答应回来,站在我们这边就好。这些肮脏的、需要沾满鲜血的活儿……自然由我这个弟弟来替你完成。政变、清洗、镇压……所有必要的腥风血雨,我都会为你铺平道路。你只需要在最后时刻,以救世主和慈父的姿态,干干净净地重登宝座就行了。”
这些话都在尼古拉的心中暗自陈述着,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和。
他看着眼前重新燃起斗志的哥哥,仿佛已经看到了曾经击退过红恶魔的伟大沙皇康斯坦丁重新统帅叶塞尼亚帝国的景象。
“时间也不早了,哥哥回去休息吧。你放心,你的女儿会和你相认的,我向你保证。”
康斯坦丁点了点头,随后依旧看着窗外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而尼古拉,在康斯坦丁也将继续自己的工作,为未来的政变做准备。
一夜过后。
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清晨。
洛林、珂尔薇和唐吉诃德早早便准备妥当。
珂尔薇小心地将那盒珍贵的圣血苔和其他可能用到的药材、笔记收入随身皮包,洛林也换上了一身相对正式却不失便捷的礼服,唐吉诃德则依旧穿着希斯顿帝国的军装紧随其后。
他们乘坐马车,穿过依旧被晨雾和细雪笼罩的伏尔格勒街道,来到了位于城市学术区的叶塞尼亚皇家医学院。
这是一座宏伟的、融合了新古典主义与北地粗犷风格的巨大石砌建筑矗立在眼前,这里便是巴普洛夫教授主持的医学研讨会所在地。
出示了巴普洛夫亲赠的入场券后,他们在身着学院制服的工作人员引导下,走进了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帝国医学大厅。
一进入大厅,一股热浪便混合着各种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扑面而来。
巨大的喧嚣声如同实质般冲击着耳膜,整个大厅里全是来自各国的医学者们兴奋的讨论和争辩。
大厅内部极其宏伟。
高耸的穹顶上绘制着描绘医学史上重大发现的壁画,从人体解剖学的突破到神经绘图。
四周是数层带有精美雕花栏杆的回廊,此刻也站满了人。
大厅的主体部分,并非整齐排列的座椅,而是被划分成了数十个区域,每个区域都设有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条实验桌,如同开放的医学博览会。
每一张桌子都代表着一个研究团队或一个国家,上面展示着他们的研究成果:
有的桌上摆放着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罕见病变器官标本。
有的桌上陈列着精密的、还带着机油光泽的外科手术器械创新模型,发明者兴奋地向围观者演示其精妙之处。
不远处,几位穿着白袍的学者,则在一台利用蒸汽核心驱动的复杂仪器前。向好奇的观众演示着血液离心分离和初步成分分析的过程。
学者们穿梭其间,时而驻足倾听,时而激烈提问,时而掏出笔记本飞快记录。
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医学者医生们,在这里共同探讨了自己的研究。
而在大厅的最前方,是一个高出地面、灯火通明的巨大讲台。
讲台后方悬挂着巨大的投影幕布,每过一段时间,大会的主持人便会宣布下一位发言者。
来自大陆各地的顶尖医学泰斗或后起之秀轮流登上讲台,用清晰的语言和详实的资料阐述自己最新的研究发现。
台下听众或一边聆听一边发言,气氛严谨而热烈。
洛林、珂尔薇和唐吉诃德站在这宏伟而喧闹的医学殿堂中,即使并非医者的洛林和唐吉诃德,也被这充满学术气息所深深感染。
而珂尔薇,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皮包,里面装着她自己的研究笔记和药材,她迫切的想要与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交流医学研究。
就这时,主席台方向的灯光骤然亮起,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精神矍铄的巴普洛夫教授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了讲台中央。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的叶塞尼亚传统长袍,雪白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调整了一下面前一个黄铜打造的、连接着扩音管道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
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对这位医学泰斗注目。
“诸位同仁!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我巴普洛夫·卡斯托洛夫斯基,代表叶塞尼亚皇家医学院,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医学没有国界,不分种族,唯一的敌人是疾病与痛苦,今天,我们汇聚于此,是为了交流,为了在彼此的知识与智慧中,找到照亮前路的更多火把!”
“所以,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主角! 每个人都可以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探讨和分享!”
他的话语让掌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
巴普洛夫教授微笑着等待掌声稍歇,然后宣布:“为了真正实现无障碍的交流,大厅周围还摆放着许多空置的实验桌。任何人都可以选择在桌上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或是提出自己的医学问题,大家可以一起探讨,没有任何限制!”
“那么我宣布,伏尔格勒医学院医学研讨会正式开始。”
台下最后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然后巴普洛夫一边摆着手一边走下了讲台。
珂尔薇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她看向洛林。
洛林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开始吧。”
“好的。”
在熙攘忙碌的大厅中,洛林目光锐利地扫视,很快在一个人流适中的区域找到了两张相邻的空置实验桌。
“这边。”洛林示意珂尔薇和唐吉诃德跟上。
三人迅速占据了这两张桌子。
珂尔薇将自己沉重的皮包放在其中一张桌上,从包中取出几本厚厚的笔记本。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多个小巧的陶瓷罐和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经过炮制、形态各异的草药标本。
还有一些来自希斯顿及东方大烨的特色药材。
最后,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小巧的木制牌子立在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上面用大陆通用语工整地书写着:
【东方大陆草药医学理论与泽拉大陆医学实践应用探讨】
—— 希斯顿帝国,珂尔薇·南丁格尔
这个标题显得非常专业,很快便吸引了一些对东方草药医学感兴趣的学者驻足观望。
珂尔薇迅速进入状态,向围拢过来的人介绍着她的研究,解答着疑问,俨然一位专注而博学的年轻学者。
与此同时,在相邻的那张桌子上,洛林没有摆放太多东西,只将那个装有圣血苔的密封小盒郑重地放在桌子中央。
然后,他也立起了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牌子,上面写着:
【稀有地衣“圣血苔”的史学考证与药理误辨】
—— 诚邀博学者共析
这个牌子一立起来,与周围那些展示着尖端器械或重大发现的展台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大多数匆匆走过的学者只是瞥了一眼,对这种冷僻的史学考证兴趣缺缺,便摇头走开。
但这正是洛林想要的效果。他并非要吸引大众,而是要筛选出唯一的目标——“夜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珂尔薇的桌前渐渐围拢了一些人,讨论气氛热烈。
而洛林的桌前却始终门可罗雀,偶尔有人停下,也只是好奇地看看那暗红色的苔藓,对牌子的内容不置可否,很快便失去兴趣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洛林桌前依旧无人问津,与周围热火朝天的讨论形成了鲜明对比。
连唐吉诃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凑近洛林,压低声音吐槽道:
“殿下,咱们这展桌……未免搞得有点太寒酸了吧?就摆这么一小撮稀有的苔藓,立个莫名其妙的牌子。您看看人家。”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一个围满了人的展台,那里正在演示一台精密的蒸汽驱动血液循环模型。
“那才叫学术交流嘛!咱们这儿连个凑热闹的都没有。”
洛林闻言,不由得笑了笑,轻松地摊了摊手:“无所谓,唐吉诃德。我们又不是真的来讨论医学研究的,钓到我们要的那条‘鱼’就够了。”
他看着洛林,提议道:“殿下,这么干等着也无聊。我想也去别的展桌逛逛,开开眼界,顺便……嗯,活动活动筋骨。”
洛林理解地点了点头:“去吧,注意安全,别走太远。”
“好嘞!”
唐吉诃德如蒙大赦,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恢复了那副略带痞气的笑容,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看似随意地闲逛,目光却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军人的本能让他即使在放松时也保持着基本的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