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词简单,旋律悠远,仿佛带着壁炉旁的温暖记忆。
这首歌谣,在叶塞尼亚的民间,通常是母亲哄孩子入睡时哼唱的。
突兀的曲调变化,让厅内一些真正的宾客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但很快又被主人家安排的其他活动引开了注意力。
然而,这歌声对于康斯坦丁来说,意义却截然不同。
康斯坦丁紧紧地盯着珂尔薇,观察着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因为这首歌谣……是他的妻子卡列尼娜,当年最喜欢、也最常哼唱给小娜塔莎听的摇篮曲!
珂尔薇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冰蓝色的眼眸中确实掠过了一丝茫然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
这旋律……似乎在哪里听过?
一种模糊的、遥远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流,轻轻搅动了一下她记忆的深潭。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惘,这曲子……明明记忆中从未听过,为何那简单的音节和旋律,会让她心底泛起一种温暖的涟漪?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模糊得只剩下感觉的年纪,曾有人在她耳边轻柔地哼唱过。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跟着那少女歌者的调子,极轻极轻地哼唱了一两个小节。
声音细微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好好听的歌呀……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她低声喃喃。
然而,这句话落在紧紧盯着她的康斯坦丁耳中,却无异于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
她听过了!她居然听过!哪怕只是几个音符!
这说明这旋律并非完全陌生,它一定曾存在于她生命的某个角落!
巨大的希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康斯坦丁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
他猛地从沙发上探过身,几乎是扑过去一般,双手用力地抓住了珂尔薇的肩膀,将他拥入自己的怀中,深深的拥抱起来。
“你听过这首歌?!你真的听过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听过的?在哪里?!”
他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克制,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珂尔薇的肩膀生疼。
这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和康斯坦丁脸上激动表情,将珂尔薇彻底吓坏了。
她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像一只受惊的鸟儿,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想要挣脱那双铁钳般的手。
“康斯坦丁先生!您……请放手!!”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珂尔薇眼中的恐惧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失控的康斯坦丁。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珂尔薇惊惧的表情和被他抓皱的礼服肩部,脸上充满了懊悔、羞愧。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态了……非常抱歉……我……”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脸色苍白,先前的雍容气度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不堪
“请原谅我的冒犯,珂尔薇小姐……我……。”
康斯坦丁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看到珂尔薇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一丝难以抑制的厌恶涌上珂尔薇薇的心头。她万万没想到,这位有着贵族气度的前沙皇,行为竟是如此不堪!
他先前那彬彬有礼的绅士形象在她心中彻底崩塌,此刻在她眼中,康斯坦丁与那些行为不端的贵族流氓无异。
康斯坦丁也很懊恼自己的行为,他知道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自己刚刚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冒犯和骚扰。
‘洛林和唐吉诃德都不在……’
珂尔薇心想,她一个弱女子要独自面对这个行为失据的大叔,即便他是身份尊贵的前任沙皇,也让她感到极度不安。
厌恶感让她只想立刻逃离。
“陛下,请自重!”
她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冰冷,再也维持不住礼貌的微笑,拎起裙子,转身就要匆匆离开这个角落。
看着珂尔薇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以及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康斯坦丁满心都是懊悔。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心中痛骂自己的愚蠢和心急。
他赶紧追了出去,在琥珀厅外的走廊上拦住了疾步离开的珂尔薇。
“娜塔……珂尔薇!请留步!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康斯坦丁语无伦次地道歉,脸上写满了懊恼,早已没了前沙皇的威仪,更像一个做错了事急于弥补的孩子。
他慌乱地从礼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银酒壶,试图为自己找一个借口:“我……我这个人平时爱喝点小酒,刚刚……刚刚可能是酒精上头了,一时糊涂!请你千万原谅我的失礼!我绝不是有意的!”
珂尔薇停下脚步,心中依旧充满了警惕,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礼节。
她转过身,再次拎起裙摆行了一个屈膝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对不起,康斯坦丁陛下。虽然您身份高贵,但我也并不是那样随随便便的女孩子。我想,我们的聊天还是到此为止吧。”
见她去意已决,康斯坦丁真的急了。
他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不能让她带着对自己的坏印象消失!他不停地鞠躬道歉,几乎是哀求。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告诉我,什么办法能够补偿你?以后……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聊聊天?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当这句“只要我能做到,都行!”说出口时,已经转身欲走的珂尔薇,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个念头在珂尔薇的心里骤然清晰起来。他是前任沙皇!是伊戈尔家族的核心成员! 即使失势,他也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几人之一。
宪兵队的监牢里关押着桑丘和希斯顿同胞,通过他或许真的有办法触及?
珂尔薇想到一直以来,在洛林身边自己有什么困难或者生命危险都是洛林挺身而出拯救自己,尽管自己也想过用自己的能力来帮助洛林,但是对于洛林对自己的付出比起简直微不足道。
她也想为洛林做点什么,而眼下洛林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营救那些关在监狱中的希斯顿间谍。
珂尔薇心想或许是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缓缓转过身。
康斯坦丁见她停下,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急忙上前几步,却又小心翼翼地在几步外停住,生怕再次惊扰她。
珂尔薇看着他,声音平静:“康斯坦丁陛下,您刚才说……愿意补偿?并且愿意答应我一个请求?”
“愿意!当然愿意!”
康斯坦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
珂尔薇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过于炽热的目光,用尽量平淡语气说道:“我……有一位朋友。他是自希斯顿的商人,不久前在伏尔格勒因为一些……误会,被帝国的宪兵队带走了,据说被关在宪兵队的大牢里面,我很担心他的安危。”
她抬起眼,冰蓝色的眸子直视康斯坦丁:“陛下,如果您真的感到歉意,并想证明您的诚意……能带我去宪兵队的大牢看一看我的朋友。至少,让我知道他是否安好。这对您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她没有直接要求放人,那太不现实,也太危险。
去牢房中探监,确认安危,这是一个看似合理的请求。
“宪兵队的大牢?没问题,小事一桩!”他一口答应下来。
这一刻,康斯坦丁满心只想着如何弥补过错,重新获得与珂尔薇接触的机会,哪怕他要天上的月亮都会想办法摘给她。
听到康斯坦丁毫不犹豫地答应打听消息,珂尔薇心想:
‘看来他对我有非分之想……不然不可能连这么机密的地方都愿意带我去。’
珂尔薇基于刚才的遭遇,理所当然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她看来,自己身份低微,唯一能引起这位前沙皇如此失态和执着追求的,恐怕也只有这副还算美丽的容颜了。
如果帮助洛林,那这份“牺牲”或许是值得的。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谢谢您,陛下。”
珂尔薇适时地表现出感激,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眼中闪烁的感激。
“您的善意,我会铭记在心,请问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带我去?”
“还用等吗?现在就可以!”康斯坦丁语气坚定的说道。
“现在?” 珂尔薇微微一惊,没想到康斯坦丁的行动力如此之强。
“对,现在就可以。”
康斯坦丁试图让自己显得可靠。
“宪兵队的大牢距离冬宫并不远,坐我的马车,一会儿就到了。等你回来,茶说不定都还是温的,跟我走吧。”
康斯坦丁转身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珂尔薇迅速权衡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洛林或者唐吉诃德的身影——洛林应该还在陪索菲亚公主欣赏名画,而唐吉诃德恐怕正被阿廖沙王子缠着研究机甲。
此刻找不到他们商量。
独自跟随一个刚刚才行为失据的男人去那种地方,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但机会稍纵即逝……
“好。” 珂尔薇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点了点头。
她毅然决然地跟上了康斯坦丁的脚步,离开了琥珀厅,坐上了马车。
皇室专用的马车华丽而舒适,内部铺着厚实的地毯,隔绝了外界的严寒和大部分噪音,康斯坦丁坐在外面亲自驾驶着马车。
马车驶过冬宫前的广场,一路上,遇到的军官、巡逻的士兵、乃至宫内的仆人,见到康斯坦丁亲自驾驶马车,无不立刻停下脚步,躬身或跪地行礼。
珂尔薇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幕,再次深切地感受到康斯坦丁无形的威望。
马车并未行驶太久,便在一处外观阴森、由巨大灰色岩石砌成的建筑群前停了下来。
高耸的围墙、铁丝网、以及门口持枪而立、面色冷硬的卫兵,都昭示着这里与冬宫的奢华格格不入。
宪兵队总部暨首都监狱。
“你先别下来。”
康斯坦丁低声嘱咐了一句,自己先下了马车。
珂尔薇在车内忐忑地等待着,过了大约一刻钟,才看到康斯坦丁回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他将箱子递给珂尔薇,语气严肃:“把这个换上。里面是一套衣裙,还有帽子和面纱。把你的头发和脸都遮起来,绝对不要让别人看到你是睡。我在外面等你。”
珂尔薇依言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一套用料普通、款式毫不起眼的黑色长裙,以及一顶能遮盖发髻的宽檐帽和一副黑色的厚纱,显然是一副教士的打扮。
她迅速在马车内换好,将那头显眼的冰蓝色长发仔细塞进帽子里,再戴上面纱,整个人便被笼罩在一片晦暗的阴影之下。
看不出年纪,更看不清容貌。
当她换好衣服,略显笨拙地提着裙摆走下马车时,康斯坦丁看着她这身打扮,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身教士长袍外加黑色的帽檐和面纱,将她的身形和容貌完全遮住,甚至都分不清是男是女。
康斯坦丁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康斯坦丁显然对这里并不陌生,他挺直了腰背,脸上恢复了属于前沙皇的、不怒自威的神情。
一路上的守卫和军官见到他,虽然眼中可能闪过一丝诧异,但无一例外地立刻立正行礼,无人敢上前盘问,真正是“一路绿灯”。
然而,穿过一道道铁门,越往里走,气氛越发阴森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走廊两侧是厚重的铁门,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窥视孔。
偶尔能听到从深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呻吟或是铁链拖曳的声响。
那些站岗或巡逻的宪兵,个个眼神锐利,面容冷峻,如同石雕,浑身散发着戾气。
珂尔薇虽然努力保持镇定,但置身于如此环境,听着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靠近了走在前面的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恐惧。
他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却将自己的右臂稍稍向后弯起,提供了一个可以挽住的支点。
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珂尔薇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挽住了康斯坦丁的胳膊。
隔着衣料,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坚实,以及一种试图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尽管内心对他依旧充满警惕,但在此刻此地,这只手臂是她唯一的依靠。
好的,这段剧情张力十足,我们来细致描绘牢房内的这场关键会面。
阴冷潮湿的空气几乎凝滞,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打破死寂。
康斯坦丁带着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珂尔薇,终于来到了关押桑丘的牢房前。
厚重的铁门上只有一个狭小的送饭口,门口站着一名面色冷硬的宪兵队军官。
那军官见到康斯坦丁,立刻挺直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康斯坦丁陛下!很抱歉,这个犯人是重犯,由尼古拉摄政王殿下亲自下令严加看管。没有摄政王殿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康斯坦丁身后那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充满了怀疑:“这位是……?”
康斯坦丁灰色的眼眸瞬间沉了下来,属于前沙皇的威严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只是用一种冰冷而居高临下的目光凝视着那名军官,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打开门。”
那军官在他的逼视下,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前沙皇的余威和伊戈尔家族血脉带来的压迫感,并非他一个小小军官能够轻易抗衡。
“陛下,这……这不合规矩……” 军官还想挣扎。
“我说,打开门。然后,滚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也不许偷听。明白吗?”
军官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掏出钥匙,颤抖着打开了牢门那沉重的铁锁。
“是……陛下。”
他低声应道,然后迅速退到了走廊的远处,背对着牢房,以示不会偷听。
康斯坦丁示意珂尔薇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反手关上了沉重的铁门,将内外隔绝。
牢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一支火把提供着摇曳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和腐烂稻草混合的刺鼻气味。
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被粗重的铁链绑在墙边的木架上,他低垂着头,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破损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和瘀伤,正是桑丘。
珂尔薇的快步走到桑丘面前,蹲下身来。
桑丘似乎听到了动静,艰难地抬起头,他看着这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陌生女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质问“你是谁?”
就在这时,珂尔薇伸出手,看似是去抚摸他脸上的伤痕,实则将身体凑近,用极轻极轻的气音,在他耳边迅速说道:
“唐吉诃德。”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在桑丘近乎麻木的心海中炸响!
他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唐吉诃德!他的兄弟!希斯顿的人来了!
他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和来意。
她是同伴!是冒着巨大风险前来确认他安危的同伴!
珂尔薇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知道他已经明白。
她立刻声音带着哭腔:
“桑丘大哥……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桑丘领会了她的意图,声音沙哑地回应道:“没……没事……死不了……别……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