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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青石板路泛着油亮的水光,李承道的青布鞋踏过积水,褪色的道袍下摆沾满泥浆。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腰间八卦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身旁的林婉儿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桃木剑剑柄在她掌心沁出冷汗:\"师父,庙里的血腥味...\"

破庙的梁木上垂落蛛网,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三具尸体呈跪姿倒在供桌前,脖颈缠绕着猩红的风筝线,如同系在提线木偶身上的丝线。最年轻的死者不过十三四岁,指甲缝里嵌着碎纸,掌心还攥着半只残破的蝴蝶风筝——翅膀上的金线勾勒出诡异的符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二十年前的标记。\"李承道蹲下身子,枯枝般的手指拂过风筝边缘。他记得当年第一个失踪的孩童,手里攥着的也是同样金线勾边的纸鸢。那时他还是个初入道门的弟子,跟着师父来调查此案,却亲眼目睹师父被漫天风筝线绞成血雾的惨状。这段记忆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在他心中隐隐作痛。

林婉儿突然惊呼一声。最年长死者的眼皮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球上爬满血丝,喉咙里发出类似风筝线摩擦的刺耳声响:\"逃...逃不掉...\"话音未落,尸体七窍突然涌出墨色液体,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退开!\"李承道扯住徒弟后领,将她拽到身后。道袍下摆无风自动,他从袖中抽出符纸,指尖在符纸上快速游走,口中念念有词。符纸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照亮了墙上用朱砂绘制的巨大风筝图案——每个风筝尾部都系着孩童的名字,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当夜,客栈的油灯忽明忽暗。李承道在桌前铺开泛黄的卷宗,二十年前的字迹已经晕染模糊。林婉儿蹲在地上,将白天收集的风筝碎片拼在白布上,突然抬头:\"师父,这些符咒的写法...和你教我的邪术很像。\"

窗外传来竹哨声,尖锐得如同孩童的哭嚎。李承道脸色骤变,扑到窗边时,正看见一只凤凰造型的风筝掠过屋檐。月光下,风筝骨架泛着白骨般的光泽,尾羽上缀着的不是绸缎,而是缕缕青丝。

\"追!\"李承道夺门而出,林婉儿紧随其后。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们追到街角时,正看见一个身着云锦长袍的少年将线轴抛向空中,数十只风筝如同黑色的巨鸟,朝着不同方向飞去。

\"赵文远!\"李承道认出了这个富商之子。少年缓缓转身,苍白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尾用朱砂点着妖异的红点,像是哭红的眼睛。他抬手轻抚袖口金线绣着的风筝纹样,声音如同浸在冰水中:\"道士先生,这是我家的传家手艺,你也想学?\"

林婉儿握紧桃木剑就要冲上去,却被李承道拦住。他注意到少年身后的墙根处,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童,脖颈系着半截风筝线,眼中满是恐惧。

\"明日便是风筝节。\"赵文远拾起地上的线轴,慢条斯理地缠绕着丝线,\"听说师父最擅长破阵?不如来我家的风筝会上露两手?\"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二十年前没解开的谜题,或许能在明天找到答案。\"

李承道盯着少年腰间晃动的银铃——和二十年前师父遇害现场留下的残片一模一样。当他伸手去抓时,赵文远已经消失在街角,只留下满地破碎的纸鸢,每只风筝上都用鲜血写着同一个字:债。

回到客栈,李承道在灯下反复摩挲着银铃残片。林婉儿突然指着窗外:\"师父,你看!\"月光中,无数风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屋顶编织成巨大的蛛网。而在蛛网中央,隐约可见二十年前失踪孩童的身影,他们手中高举着燃烧的纸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该来的还是来了。\"李承道将符纸贴在门框,\"婉儿,准备好桃木钉。这次,我们要把二十年前的债,一并讨回来。\"窗外的竹哨声越来越急,仿佛有无数孩童在齐声呼喊:还我命来...

三更梆子声穿透潮湿的空气,李承道握着罗盘的手微微发颤。指针如发疯般旋转,最终停在赵家宅邸的方向,天池中的铜鱼泛起幽蓝的光,预示着前方有极强的阴气。林婉儿将桃木剑横在胸前,剑柄上的红绳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师父,那赵文远腰间的银铃...\"

\"和当年杀害你师祖的凶器一模一样。\"李承道摩挲着怀中的银铃残片,金属边缘早已被他摸得发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的风筝大赛上,当漫天纸鸢化作绞杀的利刃时,空中回荡的正是这种清脆却带着寒意的铃声。

赵家宅邸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上的铜钉却渗出黑血。李承道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镇邪符,轻轻一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庭院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在月光下宛如沉睡的魔物。突然,一只蝴蝶风筝的翅膀猛地颤动,翅膀上的符咒竟开始缓缓蠕动,变成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小心!\"林婉儿挥剑斩向飞扑而来的纸鸢,桃木剑却如砍在活物身上,溅起黑色的汁液。数十只风筝从四面八方涌来,风筝线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住她的脚踝。李承道迅速甩出捆仙绳,符咒在空中划出金色的轨迹,将纸鸢群暂时逼退。

两人躲进回廊时,一阵银铃声从二楼传来。李承道抬头,正看见赵文远倚在雕花木栏杆上,云锦长袍无风自动,腰间的银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道士先生,你找错方向了。\"少年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随手抛出一只蜈蚣风筝,\"真正的秘密,在地下室呢。\"

地下室的石阶上布满青苔,越往下走,腐臭味越浓。林婉儿点亮火折子,昏黄的光线中,墙壁上密密麻麻钉着孩童的画像,每张画像的眼睛都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枚铜钱大小的孔洞。李承道的目光突然被墙角的木架吸引——上面整齐排列着数百个线轴,每个线轴都缠绕着猩红的丝线,丝线的末端系着一缕缕孩童的头发。

\"这些是...\"林婉儿的声音发颤。李承道蹲下身,在灰尘中发现了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福\"字。他瞳孔骤缩,二十年前失踪的孩童中,有个名叫福生的孩子,随身佩戴的正是这样的玉佩。

突然,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无数风筝线从天花板垂落,在空中编织成巨大的牢笼。赵文远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二十年前,我父亲为了获得操控怨灵的力量,用百名孩童的魂魄制成了这些‘命线’。现在,该是他们讨债的时候了。\"

李承道迅速结印,口中念动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符咒化作金色光芒,暂时压制住逼近的风筝线。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丝线越砍越多,每斩断一根,就会从墙壁中生出三根新的。林婉儿的桃木剑已经卷刃,她的手臂上布满被风筝线割伤的血痕。

\"师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婉儿大喊。李承道突然想起白天在破庙中尸体七窍流出的墨汁,心中一动。他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桃木剑上:\"婉儿,用你的血画符!这些怨灵被铜钱封住了眼睛,见不得正气!\"

林婉儿毫不犹豫地割破掌心,在地面画出巨大的八卦阵。鲜血渗入青砖的瞬间,地下室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孩童骸骨。每具骸骨的脖颈都缠绕着猩红的风筝线,他们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幽蓝的火焰。

\"对不起...\"李承道对着骸骨们深深一拜,\"当年我们来迟了,现在,该送你们回家了。\"他将银铃残片嵌入八卦阵中心,所有的风筝线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无数孩童在同时尖叫。

赵文远的身影在混乱中出现,他手中的银铃疯狂摇晃,试图召回怨灵。但这次,怨灵们却调转方向,猩红的丝线缠住了他的四肢。少年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不可能!我才是它们的主人!\"

\"你父亲用邪术困住了他们的魂魄二十年,\"李承道举起桃木剑,\"现在,该结束了。\"随着他挥剑斩断最后一根丝线,地下室的怨灵发出凄厉的哭喊,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赵文远也在惨叫声中被怨灵拖入地底,只留下那只银铃,永远地停在了十二点的位置。

当李承道和林婉儿走出地下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赵家宅邸的庭院里,所有的风筝都变成了普通的纸鸢,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但李承道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那只在夜空中出现的凤凰风筝,还有银铃上未解开的符咒,都预示着更大的阴谋正在暗处酝酿。

\"师父,我们还要继续查吗?\"林婉儿擦去脸上的血迹。李承道望着远处的山峦,那里有一座废弃的道观,正是二十年前他们师徒初次调查此案时的落脚点。\"去三清观,\"他握紧银铃残片,\"当年你师祖在那里留下了一个阵法,或许能彻底解开这场怨灵的诅咒。\"

晨雾如纱,缠绕着三清观斑驳的石阶。李承道望着山门处断裂的石狮子,鬃毛上布满青苔,宛如凝固的血泪。二十年前,这里曾是道门清修之地,如今却只剩蛛网垂落,残破的匾额上\"三清观\"三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半边。

\"师父,这地砖...\"林婉儿突然蹲下,指尖抚过青砖缝隙里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李承道瞳孔微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一次与师父分别时,老人正是倒在这处台阶上,脖颈缠绕的风筝线浸透鲜血,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推开腐朽的木门,殿内三清神像蒙着厚厚的灰尘,香案上的烛台倾倒,蜡油凝结成扭曲的形状。李承道在供桌下发现一本布满霉斑的手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凤凰羽毛,尾端同样绣着金线符咒。\"这是...\"他翻开第一页,师父苍劲的字迹跃入眼帘:\"七月十五,风筝会现,百童失踪,其魂为引...\"

林婉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桃木剑直指神像后方。阴影中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风筝线摩擦绸缎的声音。李承道迅速甩出符咒,却见一道黑影闪过,墙上留下五道爪痕,如同被锋利的丝线割裂。\"是怨灵!\"林婉儿惊呼,\"可我们明明在赵家...\"

话音未落,整座道观开始震动。无数风筝线从房梁垂落,在空中编织成巨大的蛛网。李承道将手记揣入怀中,拉着徒弟躲进神像底座的暗格。暗格里堆满陶罐,每个陶罐都贴着褪色的封条,罐口渗出黑色黏液。林婉儿用剑尖挑开封条,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罐中竟泡着孩童的眼睛,每只眼球都泛着幽蓝的光。

\"这是...\"李承道突然想起地下室画像上被剜去的眼睛,后背瞬间发凉。他在陶罐底部摸到刻字,密密麻麻全是\"赵\"姓,最角落的罐子上刻着\"赵文远之父\"。原来二十年前的惨案,竟是赵家先祖与邪修勾结,用孩童魂魄炼制邪术,而赵文远不过是这场阴谋的延续。

地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李承道屏住呼吸。透过暗格缝隙,他看见一个身披黑袍的人走进殿内,手中托着银质的风筝骨架,骨架上镶嵌着数十颗幽蓝的珠子——正是那些孩童的眼睛。黑袍人举起铃铛摇晃,三清像的瞳孔突然转为血色,神像手臂缓缓抬起,掌心浮现出与凤凰风筝相同的符咒。

\"原来你在这里。\"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李承道,当年你师父用命护着的秘密,今天该交出来了。\"林婉儿握紧剑柄就要冲出,被李承道死死按住。他瞥见黑袍人腰间露出的衣角,金线绣着的凤凰尾羽与赵文远的服饰如出一辙,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道观外传来雷鸣般的响声,数百只风筝遮天蔽日而来。李承道咬破指尖在暗格内画下镇邪符,符咒却如泥牛入海,瞬间被黑暗吞噬。黑袍人举起银铃,整个道观开始扭曲变形,墙壁上浮现出二十年前风筝会的场景:孩童们欢笑着奔跑,手中的纸鸢突然化作利刃,鲜血染红了整个天空。

\"当年你师父临死前,将最重要的阵眼藏在了这里。\"黑袍人对着神像挥袖,三清像的胸口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块刻着八卦的玉佩,\"把另一半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李承道望着玉佩,突然想起怀中那枚刻着\"福\"字的残片——这根本不是孩童的玉佩,而是开启邪阵的钥匙。

林婉儿突然低喝一声,桃木剑刺向暗格上方。一只布满血丝的手从房梁垂下,指甲缝里嵌着金线符咒。李承道趁机甩出捆仙绳,却见黑袍人转身露出半张脸——那赫然是本该死去的赵文远!少年脸上爬满蛛网般的纹路,左眼变成了一颗幽蓝的珠子,正死死盯着他怀中的残片。

\"原来你才是阵眼。\"赵文远的声音不再是少年音,而是混杂着无数孩童的尖叫,\"二十年前我父亲失败了,这次,我要用你的魂魄完成仪式!\"他手中的银铃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道观开始崩塌,风筝线如雨点般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李承道将两块残片拼合。八卦玉佩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神像背后隐藏的壁画——画面上,百名孩童被锁在巨大的凤凰风筝上,而执线人竟是穿着道袍的三清观道士。壁画角落,一行用血写的小字正在浮现:\"以怨为引,以善为祭,解铃还须系铃人...\"

\"师父!\"林婉儿的惊呼打断了李承道的思绪。赵文远已经扑到眼前,银铃距离他的眉心只剩三寸。李承道突然将玉佩按在自己胸口,符咒顺着皮肤蔓延:\"婉儿,快走!去查清楚二十年前道观里的道士都去了哪里!\"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天际,林婉儿被气浪掀翻在地。当她爬起来时,三清观已经化作废墟,漫天纸鸢消散在空中。她握紧手中染血的桃木剑,望着玉佩残片上逐渐消失的符咒——那上面的笔迹,竟与李承道师父手记中的字迹一模一样。

暴雨如注,林婉儿浑身湿透地撞进镇上的茶楼。桃木剑在青石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惊得茶客们纷纷侧目。她一把揪住跑堂的衣领:\"二十年前三清观的道士,都去哪了?\"少年被她眼中的血丝骇得发抖,颤巍巍指向墙角独坐的老者。

那老者身披褪色道袍,指甲缝里嵌着暗红泥垢,面前茶碗中浮着半片枯黄的竹叶。林婉儿刚走近,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腐臭味,与三清观陶罐里的气息如出一辙。\"小女娃,找老道何事?\"老者沙哑开口,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她腰间的桃木剑,\"这剑上的血,是李承道的吧?\"

林婉儿猛地后退半步,剑尖直指对方咽喉:\"你怎会知道?\"老者却突然笑起来,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笑声里满是癫狂:\"当年他师父也是这样举剑问我!哈哈哈哈!\"话音未落,老者袖中甩出三道猩红丝线,在空中织成蛛网将她困住。

丝线如活物般缠上脖颈,林婉儿感觉呼吸渐弱。千钧一发之际,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丝线上,符咒在血雾中亮起。老者惨叫着踉跄后退,道袍下露出的半截手臂布满蜈蚣状的疤痕——正是被怨灵侵蚀的征兆。\"二十年前,是你和赵家勾结!\"林婉儿怒喝,\"用孩童魂魄炼制邪术!\"

老者抹去嘴角血渍,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铜铃。铃声响起的刹那,茶楼里所有茶客的瞳孔转为幽蓝,机械地朝她扑来。林婉儿挥剑格挡,余光瞥见窗外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身披黑袍的赵文远正站在雨幕中,手中把玩着那只镶嵌人眼的银铃,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年你师祖发现真相,想阻止我们。\"老者趁机逼近,指甲暴涨三寸,\"可他哪里知道,三清观本就是为镇邪而建!那些孩童的魂魄,不过是更好的祭品!\"林婉儿这才惊觉,师父手记中被墨迹掩盖的半句话——\"三清非神,实为...\"

茶楼梁柱突然轰然倒塌,林婉儿被气浪掀飞。落地时,她摸到怀中师父留下的锦囊,里面除了半片凤凰羽毛,还有张泛黄的契约。契约上的落款赫然是老者的名字,而甲方竟写着\"凤仙娘娘\"——传说中掌管风筝的邪祟。

\"原来如此!\"林婉儿眼中闪过寒光。她将契约点燃,火焰在空中化作凤凰虚影。被控制的茶客们突然抱头惨叫,丝线从他们体内钻出,在空中聚成老者的模样。\"你以为烧了契约就能阻止?\"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赵文远早已将全镇人的命线系在凤凰风筝上!\"

暴雨中,无数风筝线自地底钻出,将整座小镇笼罩成巨大的牢笼。林婉儿顺着丝线望去,只见镇中心升起一座由人骨堆砌的祭坛,赵文远立于顶端,周身缠绕着数百道猩红丝线。他抬手一挥,祭坛中央浮现出巨型凤凰风筝,翅膀上密密麻麻嵌着孩童的魂魄。

“来得正好。”赵文远的声音不再分裂,反而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李承道用自己做阵眼,不过是拖延时间。你看这满城百姓,谁不是心甘情愿成为祭品?”他指向街道,那些被控制的居民正麻木地将线轴递给彼此,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林婉儿握紧桃木剑,却在剑身上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不知何时,她的脖颈也缠上了半圈丝线。记忆突然翻涌,想起在三清观暗格中,那只陶罐渗出的黏液曾溅到皮肤上。“你早就将我种下标记!”她怒喝。

赵文远轻笑:“从你踏入小镇的第一刻起,就已经是局中之人。”他摇动银铃,凤凰风筝发出尖啸,祭坛开始缓缓上升。林婉儿突然想起师父手记中最后的血字,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出符咒——这次不是镇邪,而是召唤。

三清观废墟处,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李承道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周身缠绕着与赵文远相似的丝线,却泛着温暖的金色。“婉儿,还记得我教你的引魂咒吗?”他的声音穿透雨幕,“用你的血,唤醒那些被困的魂魄!”

林婉儿毫不犹豫挥剑割腕,鲜血在空中化作符咒。被控制的百姓突然停滞,眼中的幽蓝渐渐褪去。祭坛上的凤凰风筝发出不甘的哀鸣,那些被囚禁的孩童魂魄化作光点,冲向赵文远手中的银铃。

“不可能!”赵文远首次露出慌乱,“他们本该恨透这个世界!”李承道的声音传来:“因为你从未见过,那些孩子临终前,还在护着同伴的纸鸢。”随着最后一声脆响,银铃炸裂,无数丝线寸寸崩断。

暴雨骤停,阳光刺破云层。赵文远在惨叫声中化作飞灰,祭坛上的凤凰风筝也随之消散。林婉儿望着掌心愈合的伤口,突然发现李承道的身影正在逐渐透明。“师父!”她冲上前,却只抓住一缕飘散的道袍。

“去三清观的枯井。”李承道的声音渐渐微弱,“那里藏着真正的...”话未说完,他已彻底消失。林婉儿握紧桃木剑,朝着废墟奔去。而此时,她并未注意到,自己割断的丝线上,一滴黑血正渗入泥土,悄然朝地底蔓延。

暮色如血,林婉儿跪在三清观废墟的枯井旁,桃木剑斜插在碎石间。井口布满青苔的青砖上,隐约可见孩童们用指甲刻下的歪扭字迹,其中一个“逃”字被反复描刻,深深嵌入砖缝。她攥着李承道消失前留下的半片凤凰羽毛,羽毛尾端的金线符咒突然发烫,在暮色中勾勒出井壁的轮廓。

“原来阵眼在这里。”林婉儿将符咒按在井壁凹陷处,整口枯井突然震动起来。碎石簌簌掉落,露出隐藏在井壁夹层的青铜匣,匣盖上雕刻着百童牵线放飞凤凰的图案,每个孩童的面容都扭曲着恐惧。当她打开铜匣的瞬间,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躺着的不是法器,而是一卷残破的经书和半具骸骨——骸骨的手腕上,还系着褪色的风筝线。

经书扉页的朱砂字迹早已晕染:“嘉靖三十七年,贫道受赵家蛊惑,以百童魂魄为引,铸镇邪凤凰。然邪术反噬,贫道将残魂封于井中,待有缘人解...”林婉儿的手猛然颤抖,烛光下,骸骨无名指上的戒印与老者掌心的疤痕如出一辙——原来二十年前的主谋,竟是三清观的住持道长。

地底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声响,枯井深处升起无数猩红丝线。林婉儿抽出桃木剑,却见那些丝线在半空凝结成老者的虚影。“小女娃,你以为毁掉银铃就结束了?”虚影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凤凰不死,怨念不绝!”话音未落,整座小镇的上空再次被乌云笼罩,万千风筝自云层中坠落,每只风筝的眼睛都燃烧着幽蓝的火焰。

林婉儿将经书紧紧护在怀中,突然想起李承道消失前未尽的话语。她在井壁摸索,果然在骸骨下方摸到凸起的符咒——那是用孩童鲜血绘制的镇魂阵,却被刻意破坏了一角。“原来当年住持道长想赎罪。”她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残缺处,镇魂阵顿时泛起金光。

与此同时,小镇中央的祭坛废墟上,赵文远消散的地方竟生出一株巨大的梧桐树,树干上缠绕着猩红的藤蔓,每片叶子都形如风筝。藤蔓间隐约传来孩童的哭声,而树冠顶端,一只由怨念凝聚的漆黑凤凰正展开遮天蔽日的翅膀,尾羽上串着数百个发光的魂火。

“来得正好!”漆黑凤凰突然开口,声音中混杂着无数孩童的尖叫,“当年你们的师父未能完成仪式,今天就由你来献祭!”它挥动翅膀,漫天风筝化作利刃朝林婉儿射来。千钧一发之际,李承道留下的符咒突然化作金色屏障,将她护在中央。

林婉儿望着凤凰尾羽上的魂火,突然想起经书中的记载:“凤凰涅盘,需以至善之魂为引,以赤诚之心为祭。”她握紧桃木剑,朝着梧桐树根部的藤蔓刺去。藤蔓被斩断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她的脑海——二十年前的风筝大赛上,孩童们并非自愿献祭,而是被镇长以糖果诱骗;赵文远自小被家族灌输邪术,他眼中的幽蓝珠子,竟是用自己母亲的眼睛炼制而成。

“你们都被骗了!”林婉儿对着漆黑凤凰大喊,“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些妄图操控邪术的人!”凤凰的动作突然凝滞,尾羽上的魂火开始剧烈闪烁。她趁机将桃木剑刺入梧桐树的心脏,剑身没入的瞬间,整棵树开始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漆黑凤凰发出凄厉的哀鸣,翅膀上的怨念逐渐消散。当最后一片尾羽坠落时,数百个透明的孩童身影从火焰中升起,他们手中重新握住了纸鸢,脸上绽放出二十年前未完成的笑容。林婉儿望着他们飞向天际,突然发现李承道的身影混在其中,他朝她挥了挥手,手中的银铃残片化作流星,坠入古井。

朝阳升起时,小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林婉儿将住持道长的骸骨重新安葬,在墓碑前放下一只纯白的纸鸢。她知道,这场跨越二十年的恩怨终于画上句号,但井口那滴渗入泥土的黑血,或许会在未来的某天再次苏醒——毕竟,只要人心的贪欲不灭,邪祟就永远有重生的可能。

背起桃木剑,林婉儿踏上新的旅程。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竹哨声,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李承道站在远处的山巅,道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而在他身旁,百余个孩童正欢快地奔跑着,手中的纸鸢载着梦想飞向云端,再也不会被黑暗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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