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听着,发现娜塔莉的神色变得紧张。
娜塔莉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才敢回忆当年的那个画面——
“但他的手术刚过,麻药还没醒。”
“我等着,等着,想在他醒来的时候让他知道我在。但我始料未及的等到医生推出来了一条血淋淋的断腿,就那样放在我面前。”
“我承认我吓坏了,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看这个。”
所以骤然看到断腿的娜塔莉害怕地跑了,再没去第二次。
“您去看过裘克?”
爱丽丝没想到这一点,
“我还以为……”
还以为娜塔莉会完全考虑自身,对没价值的裘克避之不及。
“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娜塔莉伸手,点了点爱丽丝的后背,
“我知道裘克喜欢我,可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爱这个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是喜欢我的脸,我的身材,还是我的声音?”
“我也不可能去问,我们之间就保持这种默契——”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不知道他的喜欢有几分。”
“我试探着提出一些要求,他全答应了下来。所以我也会分出些许关注,不为其他,只为感激他的愿意。”
娜塔莉伤感道,
“唉,瑟吉天天说着爱我,却还是能下死手打我。”
“裘克看似在意我,他冲动行事时,也从未告诉我风暴要来了,我总是在事后才感到震惊而措手不及。”
“有时我觉得我像是在舞台上旋转跳跃的石膏公主,远远一瞥,看见裘克在台下的灯光晦暗处。他望着我的眼神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而是信徒对梦寐以求美好的渴望。”
娜塔莉抿起唇,
“所以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始终看不清他的真心到底有多少,也把握不住。”
有些事情从很早开始就有预兆了,譬如娜塔莉与裘克的关系走向。
诚然,娜塔莉喜欢微笑小丑那种高大帅气,会花言巧语讨女孩欢心的人。
但娜塔莉也在微笑小丑手上吃了最大的亏,她甚至因此活在死亡的恐惧下。
裘克不符合娜塔莉的审美,难以让她产生由荷尔蒙推动的爱情。
可也是裘克,是喧嚣马戏团里第一个向娜塔莉伸出了手的人。
舞女被瑟吉赶出帐篷,无处可去时。
裘克出现的是那么恰到好处,那透着温暖灯光的帐篷,收留了寒夜里瑟瑟发抖的娜塔莉。
娜塔莉的利用,不是完全的,纯粹的,只看利益的利用。
裘克受伤住进诊所,娜塔莉也冒着挨打的风险去看望了他。
但他们之间因感激,因依赖,因单方面未被戳破的喜欢而产生的联系太脆弱,容不下半分动荡。
一条超出娜塔莉想象的断腿,就让她花容失色了。
生活的经验,瑟吉的教训。
娜塔莉像是收到风声的兔子,在任何不对的征兆出现时,优先保护自己。
所以那些刚冒头就被掐断的可能性,和裘克那朵送不出去的小雏菊一模一样,只能在得不到半分坚实支持的风中枯萎。
爱丽丝窥见了娜塔莉心中不多的,曾给予裘克的柔软。
那份柔软建立在瑟吉的殴打与裘克的保护下,而也是瑟吉毁掉了娜塔莉对爱情的想象与期待。
世事弄人,小丑与舞女的关系也就止步于不可言说的暗恋了,难以走到阳光下。
娜塔莉吸了吸鼻子,听到爱丽丝说:
“裘克在惊叫屋后面的帐篷里,我们用粗麻绳把他绑了起来。”
“如果您想看看他,我可以陪您去。”
“请放心,这次见面会非常安全,裘克行动受限,那把电锯也已经被收缴拆卸了。”
娜塔莉看了看深处的夜色,说:“谢谢,我们回去睡一觉吧,睡几个小时,在天亮以后去看他。”
爱丽丝没意见,她早就困了。
两人重回帐篷,这次,帐篷里的人是真睡熟了,还有人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因为爱丽丝与娜塔莉在外面待了太久,她们的位置从中间变成了边缘,靠近帐篷的出口。
煤油灯早已熄灭,哭到双眼红肿的娜塔莉看不准路,一个没留神,差点被瓦尔莱塔的义肢绊倒。
睡不踏实的瓦尔莱塔惊醒,瞧见是有人要过后,她立马收起长足,让出路来。
“瓦尔莱塔?”
爱丽丝有点诧异,压低声音,
“你不是睡在帐篷里面吗?怎么睡在靠门口的位置?”
瓦尔莱塔摇摇头:“娜塔莉第一次哭的时候,瓦尔莱塔就醒了。”
“人多的时候,睡太里面很闷。换到门口,睡得更舒服。”
爱丽丝颔首:“原来如此,抱歉,我们没留意,不小心又吵醒你了。”
瓦尔莱塔赶紧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掀开暖暖的毯子,
“瓦尔莱塔正好要出去。”
娜塔莉看了看夜色,惊讶:“这么晚了,外面还有点冷,瓦尔莱塔,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出去?”
瓦尔莱塔低下头,像做错事般急着道歉: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晚上的饮料很好喝,饼干和霜糖面包也好吃。”
“瓦尔莱塔错了,瓦尔莱塔没控制住嘴巴,全部吃光光了。”
“现在……肚子有点疼。”
长期缺衣少食,一朝饱餐了大量的高糖食物,反而引起了肠胃的不适。
爱丽丝恍然大悟,叮嘱瓦尔莱塔快去快回。
“好,你们先睡吧,这里是居住区,瓦尔莱塔要走远一点。”
瓦尔莱塔冲她们点点头,尽量轻手轻脚地挪出帐篷,庞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两人重新躺下,没多久,疲累的爱丽丝与哭累了的娜塔莉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们睡着时,瓦尔莱塔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嘈杂声吵醒了困意浓浓的人群。
爱丽丝睁开眼睛时,还以为自己刚躺下,怎么天还是黑的?
“裘克不见了!”
一个被派过来报信的女性工作人员慌急慌忙地喊所有人赶紧起床,
“是瓦尔莱塔放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