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秋收结束,刘备总算答应接见王朗。
议事厅内,檀香与药味交织弥漫。檐外秋风卷着枯叶簌簌作响,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列神色各异的身影。
刘备一方六人按序列坐,为首刘备身着玄色锦袍,面容温润却难掩眉宇间的威仪。其左侧张纮目光沉静如深潭,右侧马超银甲未卸,腰间长枪斜倚,对王朗怒目而视,
再两侧分别为孔融、简雍、诸葛亮,构成此次谈判的外交团。
另一方,王朗身着朝廷授予的卿服,身形佝偻如枯木,一手按着腰间的玉带,另一手藏在袖中,紧紧攥着一方染血的绢帕。
他的侍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忍不住责难道:“玄德公莫非没有怜悯之心?我家老爷病重如此,怎能谈判!”
“还请您找青州最好的医生为我家老爷治病。”
刘备看都不看那侍从一眼。其身后一壮汉探出手,如铁钳般夹住侍从肩膀,一把扔出了房间。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堂堂左将军颐指气使!”
目前刘备侍卫中没有什么出名的猛人,这壮汉是他亲自从军中挑选的好手,名唤庞茂,暂时肩负亲卫之责。
待庞茂返回,刘备才着看向王朗,语气刚硬:“汝本无德之人,乃乱国贼子,今日是看在孟起与马家众忠臣的脸面上才许汝与我同列。”
“若你仍旧不知好歹,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话落,马超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杀气又重了几分。
刘备对王朗的态度完全取决于王朗的立场。
假使他一心向汉,那在他途经徐州时刘备便会安排张仲景为其治病,到了剧县更是会奉为座上宾。
可事实是他早已将大汉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只有新主子李渊。
对于这样的人,刘备深恶痛绝。
两方本是死敌,何须给一使者脸面?
王朗此刻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操着沙哑的嗓音回复道:“玄德公倒是真性情。”
“我奉天子诏命,封你为车骑将军,督领青、徐、豫、兖四州军事,望你不负圣恩,匡扶汉室。”
身旁内侍上前,双手奉上印绶与诏书。
青、徐、豫、兖四州?!李渊换儿子之余也不忘了挑衅主公与曹操。张纮神色一凛。
不过嘛...张纮神情马上又恢复正常。
现在曹操都准备跟主公撕破脸了,这诏书倒是给了主公一个出兵的好理由!
刘备起身接诏,动作庄重,口中谢道:“臣刘备,谢陛下隆恩。愿竭尽所能,扫平逆贼,还天下太平。”
王朗见状,心中稍定,又道:“玄德公深明大义,实乃社稷之幸。”
“今朗有一事相商,李建成、魏征、王珪三位先生身陷贵处,朝廷念其忠直,愿以马荡、孟贲、樗里疾三人相换,还望玄德公成全。”
刘备听罢摇头:“王太常此言差矣。”
“太常既为朝廷使者,当知凡事需论是非曲直。某所求乃是以马腾交换李建成,此事天下皆知。”
“可太尉为何背信弃义,于长安暗中诛杀马腾将军?”
王朗脸色一白,咳了一声:“马腾勾结张献忠、刘澈(刘彻),意图谋反,罪有应得,何来背信弃义之说?”
“况其为自杀,缘故赖账于太尉?”
刘备冷笑一声:“罪有应得?”
“马孟起就在此处,太常可问问他,其父究竟有无谋反之心?马腾将军奉诏入朝,本是为表忠心,却遭无端加害,如此冤屈,司徒竟称之为‘罪有应得’!”
“莫非朝廷法度,便是如此颠倒黑白?”
至于自杀,刘备都懒得辩驳。
就马腾的身份地位来说,在长安绝对受着无数眼线看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杀未免太过搞笑了。
反正他不信。
马超双目圆睁,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怒声道:“王朗!我父忠心耿耿,却被李渊老贼无端杀害,此仇不共戴天!”
“前几日在孔别驾府内饶你一命,你今日竟还敢混淆是非!”
王朗被马超的气势震慑,又咳了几声,袖中的绢帕染上了新的血迹。
他定了定神,道:“此乃朝廷裁决,非个人所能置喙。今日所议,是交换之事,还请诸位不要岔开话题。”
“岔开话题?”
诸葛亮闻言站起身来,目光如炬直视王朗:“太常好大的口气!玄德公未因此事与太尉反目,已然是仁至义尽。”
“李建成留在此处,玄德公待之如上宾,未曾有过半分亏待,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惠?”
他语气愈发严厉,字字如针:“魏征、王珪二位先生,皆是旷世奇才,心怀天下。”
“他们之所以不愿返回长安,并非被我等所困,而是看透了朝廷被奸佞把持的本质!”
“太常今日想用马荡之流交换二位贤才,岂非笑谈?”
魏征和王珪不愿回来?莫非他二人已被关羽说动,投靠了刘备?王朗心中大惊。
孔融适时开口:“孔明所言极是。”
“昔日管仲相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皆因齐桓公知人善任。玄德公求贤若渴,得魏征、王珪二位先生,如鱼得水,岂能因朝廷一纸空言便拱手相让?”
还真是被说动了!王朗哑口无言,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咳嗽愈发剧烈,脸色由白转青。
他指着诸葛亮,想说什么,却被诸葛亮抢先一步:“太常身为汉朝老臣,本该辅佐天子,澄清玉宇,却助纣为虐,为奸贼张目。”
“昔日你食汉禄、受汉恩,如今却为李渊奔走,欺压忠良,蒙蔽圣听,良心何在?”
“你…… 你……” 王朗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痛难忍,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溅而出,染红了身前的案几。
他踉跄着扶住案边,目光死死盯着诸葛亮,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
诸葛亮却毫不动容,继续说道:“我主乃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肩负着兴复汉室的重任。”
“他容李建成不死,是宅心仁厚。”
“敬重魏征、王珪二位先生,是爱惜其才。”
“太尉既无德行,又无容人之量,凭什么要求我主退让?”
张纮补充道:“太常若真心为汉室着想,便该回去劝谏李渊,停止祸乱天下,释放忠良,还朝堂清明。而非在此强索贤才,助纣为虐。”
简雍也道:“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皆因李贼倒行逆施。”
“我主顺天应人,收纳贤才,正是为了早日平定乱世。太常若识时务,便该迷途知返,否则他日天下平定,你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王朗听着众人的驳斥,尤其是诸葛亮那字字诛心的话语,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呼吸困难。
他想起自己一生仕途,自诩为名士忠臣,今日却在这议事厅中被驳斥得无还手之力,颜面尽失。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又败在诸葛亮手下了!
“够了…… 够了!” 王朗嘶吼着,再次咳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刘备站起身来,语气严肃地说道:“王太常,本将军念你声望隆重,今日不与你计较。”
“但放回魏征、王珪绝无可能。你即刻离开剧县,转告李渊,若再倒行逆施,我必率仁义之师,讨伐逆贼,匡扶汉室!”
“刘备…… 诸葛亮……” 王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他们,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恨,随后便被内侍搀扶着,踉踉跄跄地退出了议事厅。
秋风萧瑟,古道扬尘。
王朗坐在马车中,脸色惨白如纸,胸口的疼痛阵阵加剧。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诸葛亮在议事厅中的话语,那些犀利的辩驳如同尖刀一般反复刺穿他的心脏。
他自视甚高,一生辩论从未输过,今日却在诸葛亮手下连番遭受奇耻大辱。
“诸葛亮…… 我与你不共戴天!” 王朗咬牙切齿,心中的怨愤与屈辱交织在一起,让他原本就病重的身体雪上加霜。
马车颠簸前行,王朗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那些屈辱与怨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最终,他猛地睁大眼睛,口中喃喃道:“诸葛亮…… 你等着……”
随后头一歪,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侍从察觉到异样,掀开帘子一看,只见王朗双目圆睁,面色狰狞,已然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