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离乡贵,人离乡贱。
张勋的部下多是奉新与徐州人,从头扒拉到尾,说关东话的貌似只有汤二虎这么一个夯货。
汤二虎自从南下徐州投奔张勋开始,虽然也算被重用,但是干的却都是又脏又累的勾当,这正是:大脑瓜、小细脖,人家吃饭他干活。
这次雷震春又让汤二虎打前锋,可就不是脏、累那么简单了,而是要搏命的。
汤二虎能说啥?
什么也不能说!
第二轮炮击的时候,他已经被气浪波及到,胯下的青鬃马受惊之下,连蹦带跳,把他从马背上给掀了下去,好容易有愈合迹象的左胳膊,“喀嚓”一声——完逑!
疼得汤二虎脑门子上面都是汗。
现在接到命令,这小子的霸蛮劲儿上头了,怪叫一声,甩开副官与卫兵的扶持,扯下夹板仍到地上,然后翻身上马。
右手抽出军刀,趁着炮击向后延伸的工夫,命令本标司号长带着五个号兵吹起七音马号,是为紧急集合号。而他自己更是带着副官左驰右骋,亲自来回收拢前锋三营人马。
不得不说,汤二虎确实有两把刷子,毕竟从当马匪到招安,一直都是指挥骑兵,担任过骑兵第二十七团团长,当年可没少指挥部队与草原匪干仗,具有非常丰富的骑兵作战经验。
所以,让汤二虎当这个先锋,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而定武军再怎么说也是以北洋军作为老底子建立起来的正规军,从各级军官到士兵,对于军号号谱肯定是记得滚瓜烂熟,否则是要挨鞭子的。
特别是骑兵,兵员素质要比普通步兵更高一些。
很快,各营号目也以七音马号回应,然后向着标旗所在的中军靠拢。
在这仓促之间,却能够收拢起来人马,是相当不容易了。
要是换成之前西北满蒙叛军那种货色,早崩了。
却说汤二虎在收拢了人马之后,当即跃马上了一处陡坡,还刀入鞘,接过副官递过来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一番之后,即冲下陡坡,在阵前大喊着说道:
“我等奉诏讨贼,现在正前方十五里有敌方骑兵发起突击,雷尚书已经发出大令,需即刻前进应敌,凿穿敌方阵型,直抵他们大后方的炮兵阵地。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定武军的爷们可不能被人看扁,有篮子的就跟着我汤二虎发起冲锋!”
在这种场合之下指挥骑兵作战,还真得有一个大嗓门。
而汤二虎的嗓门确实是够用,也很会鼓舞人心。
把定武军的骑兵刺激得嗷嗷叫,以证明自己是有篮子的。而且这个时代的骑兵也确实是骄横惯了,平时在军营里走道都是鼻孔看天,在这关键时刻,自然不能拉松套。
奈何炮弹这玩意是真不讲理。
汤二虎的喊话刚完事儿,就有一发炮弹落到了阵列左翼,当场掀起漫天血雾,残肢断臂抛起来能有六层楼那么高。
惊得四外圈的战马“咴咴”嘶鸣,有些胆儿小的已经打马就跑,也不管军令不军令了, 爱咋咋地,先保住眼巴前的小命再说吧。
汤二虎脸色一滞,有苦难言,这仗打得实在是太憋屈了,人还没看到呢,已经被大炮轰成了三孙子。
狗日的韩老实真的是太狡猾了,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不,诅咒他变成活太监!
现在为了避免继续遭到炮击,就必须快速推进,只要动起来,对方的炮兵就捕捉不到点位。否则再继续挨两发炮弹,都不用等接敌了,直接就会作鸟兽散,即便是兵仙、兵圣来了也没有咒念。
汤二虎这个老行伍,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于是此时也顾不上节约马力了,指挥着一千多骑兵乌央乌央的开始快速突进。
在不过度消耗马力的情况下,骑兵部队维持每分钟四百米的跑步状态,最高是5-6分钟。也就是说,一次冲击中的跑步距离最多是两千米,大约四里多地。
这是极限了,同时也是骑兵指挥官在最后接敌之前,能够自主施展的调动距离。
而为了避免遭到炮击,汤二虎决定先用掉这个距离——实际这属于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但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汤二虎都不至于冒这个险。
因为如此一来,在接敌时候肯定会变得非常被动。
而为了弥补这个被动,汤二虎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那就是在接敌之前的二里地,主动放弃最后一千二百步的全速奔驰,而是停下来,以先手排枪骑射消耗。
如此不但可以造成一定杀伤,还可以迟滞对方的进攻。
待双方的马速都慢下来时候,就可以发起白刃应敌,造成缠斗的效果,以抵消对方马力方面的绝对优势。
否则的话,在对方拥有绝对优势马力的情况下,在最后千米发起全速奔驰冲击,己方必然会被一波流带走,没有任何侥幸而言。因为在骑兵接敌的过程中,当优势一方骑兵推进到距离另一方骑兵二十步的时候,另一方骑兵即会有转身退却的现象,把后背暴露给敌方,任人追砍。
这是绝大部分骑兵交战都会出现的问题,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然,汤二虎的这个战术选择肯定也有一个致命的命门,不然的话,谁还搞骑兵训练呐,都用这个战术算逑。
这个致命的命门就是,胜负完全取决于对方骑兵的素质。如果对方骑兵的素质较高,那么己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全军覆没是必然的。
也就是说,对方的骑兵素质必须是非常拉胯才行,不论是队列水平,还是马匹质量、骑射能力、战斗意志,等等。
所以,汤二虎就是在赌——赌韩老实的骑兵部队因为成立时间较短的缘故,属于是草台班子,不但做不到快速驰骋状态之下的马枪射击,也扛不住火力消耗,遇到排枪攻击即畏葸不前。
那么,靖安军的骑兵,真的是草台班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