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争来争去,最后闹了个大家都面红耳赤。他们的噪音终于让在一旁喝茶的老汉忍不住插嘴道:“几位相公都莫争了,依老汉看,不如去清宵观求个道符,管他考什么呢,都能中!”
“去去去,你懂什么!”瘦高个秀才挥挥手,却又忍不住看向城东的方向,“说起来,清宵观的观主倒是 会算的,去年就有人问他考题,他说‘在经不在史’,结果还真就考了《论语》!”
陶巅听着他们吵吵闹闹,忍不住又嗤嗤地暗笑了起来。
好一个穷秀才猜题,连道观的神仙都被拉来当“押题锦囊”了,有那时间还不赶快去多看看书?
哎~~~无法评论。
眼看着茶馆在身后越来越远,而他身后的争论声还在风里飘:“我赌一两银子考经义!”“我赌二两考策论!”“谁输了谁请去清宵观山顶喝茶!”
……
“嘿嘿,侯爷,这里的人都很信清宵观,那道观的香火可旺着呢。”林公公陪着笑地驱马落后了陶巅一个身后,伸手指了指前方,“听说前儿个顺天府尹家的公子还去那里求功名,回去就中了个举人,现在满城都在传那儿的神仙灵验。”
陶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城东的天际线处有一抹若隐若现的被日光反射出的炫彩,以他的眼力倒是能看出那是一片闪耀着光芒的宫殿,他还真是没想到那清宵观竟然离这里那么远,于是便随口答应了一句“哦?这道观离这里不近吧?”
“是是是,正如侯爷所见,那道观离东城门还有一里地左右,而且是建在很是陡峭的山腰上的。”林公公小心地回答道。
说是一里地左右远,可是在陶巅驱牛狂奔下,没一会儿就已经来到了承载着清宵观的擎苍峰的山脚下。
陶巅跳下青牛的背,来回活动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解了自己下身的麻木。
听着林公公絮絮叨叨的介绍,他就沿着山路向上走。
一路上,就见不少香客也正沿着古老的石阶向上攀爬。
有常年上下山挑着香火担子的小贩在香客之间穿梭,并且一边走一边嘴里吆喝着“上好的檀香嘞——保平安的符纸——”。
还有些穿着绸缎衣裳的夫人小姐,带着帷帽,为表诚心,从山脚下开始,就被丫鬟扶着慢慢走,才走了没多远的路,就开始抱怨道“不行,我还是,还是走不动这山路,这附近有没有步辇?娘~~~这山路怎么这么陡,我真是有些走不动了。”
而那年纪大些的妇人就一顿连劝带哄的。
这边小姐在撒娇耍赖,而后面有几个背着行囊的书生,则一边喘气一边念叨“这清宵观的琉璃顶可是在整个大齐都有名的,此次爬上去我定要把这琉璃顶全都画下来,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我也是,我也要争取在道观中写一首题壁诗。说不定多年以后,我功成名就,回来看,会有好大一番感慨呢。”另一个书生接话道。
陶巅混在人群中,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声音,倒是觉得十分的有趣。
来人间一趟,不看人与人间的互动交流,那还能看什么?
这擎苍峰越往上走,山势就越发得狰狞了起来。有的石阶就修建在悬崖峭壁之旁,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风一吹过,能听见谷底传来的呼啸声。虽然石阶还是宽阔,且都安装了十分结实的围栏扶手,可那也吓得好多香客脸色一阵比一阵的惨白。
有那可能恐高的,看一眼围栏之下,就吓得扶着山壁再也不敢动弹,再有甚者,连续尝试几次,也就没有了上山膜拜的心。
陶巅看着那些前功尽弃的香客,突然间就兴头大起,他索性抛下林公公,足尖在石阶上一点,身形如飞燕般地拔地而起,脚尖在山壁上的石头树木之间轻点而过,宛若一只大鹏般地直向山腰清宵观而去。
这一手飘逸的轻功,引得下方香客全都仰头追视,并连连惊呼:“好俊的功夫!这是哪里来的游侠?”
“娘!那个人会飞!”
“吴兄,那人不会掉下去吧?这山涧深得我都不敢看。”
“好!这么俊的身手,要是作了采药人,那可就没有他采不到药了。啧啧啧。”
……
“哎~~~~程大人!您慢些!您等等奴才啊!等等奴才~~~”林公公一见,在石阶上是急得直跺脚,而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更是气喘吁吁。可此时陶巅的身影早已钻进了山峰上的云雾之中。
不多时,陶巅便已气定神闲地站在了半山腰的道观门前。本以为这么高的清宵观门口定是一片清幽,可没成想,
清宵观的山门前,竟然还有个热闹的小集市……
只见浮着白云的石阶两侧被各色摊贩给占得满满当当,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山间的松涛峦雾,热闹程度不次于东城门的小坊市。
最靠近山门的是个卖香烛的摊子,摊主是个脸膛黝黑的老汉,面前摆着一溜儿粗细不一的香。细如手指的是“平安香”,供香客日常祈福;
粗如手臂的是“还愿香”,根根都是用红绸裹着的,据说这种香烧了就能让神仙更快显灵。
那一排排的香旁,还摆着十分惹眼的琉璃灯盏,灯罩是是青蓝两色琉璃糅合而成的,一个灯盏中还做示范似地燃着酥油灯芯。老汉掀开罩子给香客看:“瞧瞧咱这琉璃灯盏的做工!这琉璃和观里主殿的琉璃瓦是一个窑烧的,咱这酥油也是最好的,点上三天三夜都不灭!”
他旁边的摊位支着个小桌,铺着黄布,一个留山羊胡的道士正给人算卦。
呃……清宵观前摆摊算卦?难道他是观里外派出来做任务的弟子?
这道士倒是泰然自若的很,此时他的面前摆着罗盘和卦签,手里摇着签筒,嘴里念念有词:“这位娘子抽支签?求姻缘看‘红线签’,求子看‘麒麟签’,不灵不要钱!”
再往旁边,有两个还很年轻的婶子守着个竹筐,筐里摆满了桃木符、葫芦坠与平安绳等吉祥之物。
一个婶子举着桃木符吆喝:“公子公子~~这可是刚从观里请的,只要5文钱,5文钱~~~”。
“姐姐,这可是玄清观主亲手画的平安符,上面还盖了观里的印呢。前儿个城西的张屠户挂了这个,杀猪的时候,本来刀都从他手上掠过去了,但硬生生地是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另一个婶子则给香客边挂平安符边说:“红绳是求姻缘的,绿绳是求平安的,您再选几个?给孩子戴平安符可是最好的,保准孩子少生病!”
而石阶拐角处,一个青石台阶被炭火炉给烘得暖暖的,一名老汉蹲在炉边,手里拿着长竹筷,正翻烤着造型粗糙的铁架上的豆腐干。
这豆腐干切得方方正正,表面涂了层亮晶晶的素油,在炭火的炙烤下不断地“滋滋”冒着油。
那油星溅在炭上,腾起一阵阵带着豆香的白烟,飘得老远。
铁丝架另一头,还挂着几串蕨根和面筋——蕨根是山里挖的,洗得白白净净,切成小段串在竹签上,此时表面已被烤得微微发皱;而面筋则被撕成小块串在竹签。因为被时不时地被重新放回油罐中浸泡一下,所以吸足了素油,此时圆鼓鼓的,活像小灯笼。
“热乎的烤豆块嘞!刚烤好的覆油面筋!”老汉嗓门洪亮,见有香客爬台阶累得喘气,就扬声招呼,“贵人,歇歇脚尝一串吧!都是素油烤的,不沾荤腥,进观上香前吃正好!”说着,他用竹筷戳了戳豆腐块,将豆腐块刷上了一层深红的酱料,那豆腐块外皮已烤得金黄发脆,内里却依旧软嫩,料汁、油香混着炭火的焦香,勾得人忍不住地直咽口水。
一个穿着青布衫的书生刚爬上来,额头上全是汗,闻到这烤货的香味就挪不动脚了:“老伯,来两串豆干,一串面筋!”
“好勒~2文一共。”老汉麻利地用荷叶包好递过去,书生迫不及待地交钱,张嘴就咬了口豆腐块,“咔嚓”一声,也不知那豆腐块是怎样弄得,竟然外皮脆得直掉渣。一股热气从缺口中拥挤而出,豆块内里的豆香混着素油的润口,烫得那书生一个劲儿地哈气,却丝毫舍不得吐出来地道:“真香!比城里酒楼的卤豆干还够味!”
而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也买了串蕨根,吹凉了喂给孩子:“慢点吃,这蕨根是山里的干净东西,烤得糯叽叽的,比糖糕还好吃。”孩子含着蕨根,小脸上沾了点油星,含糊地说:“娘~还要……还要面筋……”
妇人笑着又买了一串面筋。自己先咬了一口,又给孩子喂了一块。那面筋烤得松软,吸足了油香,配上料汁的鲜香酸辣,越嚼越是回味无穷。美味在口,人们爬山的累劲儿似乎都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