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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把坠玉城的街巷染成琥珀色时,玄烛和阿生才踏进镖局所在的胡同。

晚风卷着几片半枯的叶,打着旋儿擦过青石板。明明还是初秋,那凉意却像裹着深冬的霜气,倒像是隔着两个漫长的季节,又跌回了初遇铭安时的那个时间。

胡同尽头的小院掩在树下,玄烛敛了敛衣襟,叩在木门上,轻响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门“吱呀”一声,露出的身影让玄烛爪子微顿。

是铭安的脸,可那双眼睛却染着猩红,褪去了往日里小鹿的青涩,多了几分凌厉的锐气。

“快进来!”渊笑着伸爪,拉着两兽往里走。

院里的石桌上摆着茶,长赢正坐在石凳上,玄色衣摆垂在青石板上,遮住了微微蜷起的虎爪。

玄烛的目光落在渊的红眸上,喉结动了动:“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玄烛该不会意外吧?”渊俯身给两兽倒茶,“聪明如你,早该猜到了。”

爪尖点了点自己的头,笑意里带着几分狡黠,“现在该叫我渊,是铭安的另一重性子。”

“老板同意你们走了?”渊把茶杯推到玄烛面前,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眼底的猩红。

晚风又起,卷着墙角积落的枯叶,擦过玄烛的爪背。

目光从茶杯上滑过,那白雾明明暖得绕人,却冲不散渊眼底的冷冽,阿生站在他身侧,龙鳞在暮色里泛着微光,显然是被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铭安”惊得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盯着渊的眼睛。

玄烛缓缓点头,指腹碰了碰杯沿,却没端起来。“托公子的福。”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可那双虎瞳却紧紧锁着渊,像是要穿透这具躯壳,找到那个熟悉的小鹿兽人,“老板取走了凤琼花,吾与阿生,已是自由之身。”

视线短暂掠过长赢,那人始终垂着眼,像是没听见两兽的对话,随即又落回渊脸上:“我确是想过你会选,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选择。”

把茶杯轻轻放在石桌上,玄烛的语气里浸着不易察觉的痛惜,一字一顿地问:“所以……这便是你的答案?不是去问他想要什么,而是……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当然不是!”渊连忙摆爪,笑意里多了几分急切,把醉花楼那天之后的事慢慢道来……

那些带着笑意的字句,像小石子砸在玄烛心上,一下下沉得慌。

原以为是铭安固执地选了自我伤害,却没料到真相里裹着那样多的刀光剑影。

“意外”两个字从渊嘴里说出来时,轻得像风,可玄烛却能想象到那夜的场景:海雾被剑气吹得乱颤,猩红的血顺着身体滴在沙滩上。

阿生在一旁听得倒吸凉气,担忧地望向渊,嘴巴张了张,却只发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玄烛放在石桌上的虎爪不自觉地收紧,那杯茶还带着余温,此刻却冷得像冰。

目光锐利地扫过渊的衣襟,想从那看似完好的衣料下找出剑伤的痕迹,可暮色太沉,把一切都裹在模糊的阴影里,什么也看不见。

“等等。”玄烛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带着凝重,打断了渊的话。

忽略了那些关于“性格切换”的玄妙解释,径直抓住了最让他心惊的字眼,“你方才说,铭安……受了伤?”

目光转向长赢,那人终于抬了眼,碧蓝的兽瞳像寒玉般冷,却在与他对视时微微缩了缩。

玄烛又迅速转回视线,虎瞳深处燃着焦灼的火:“伤在何处?如今可还有大碍?”

“已无大碍了。”渊摇了摇头,伸爪拍了拍长赢的肩膀。

“这位虎兽人是玄烛;这位龙兽人是阿生,都是我的朋友。”渊笑着给长赢介绍,爪子还没离开长赢的衣摆,那人便有了动作。

长赢缓缓抬起头,兽瞳在暮色里愈发深邃,目光先落在玄烛身上,把他眼底的担忧与审视尽收眼底,又扫过阿生紧绷的肩膀,像在评估两个访客的威胁。

最终,只是极轻地颔首,动作里没有半分友好,带着疏离。

“长赢。”

声音低沉而平直,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事实,话音落了,便不再看玄烛和阿生,目光重新落回渊身上。

那眼底的冰冷瞬间融了,化成柔软的专注,虎尾轻轻搭在渊的爪上,用无声的动作宣告着归属。

“长赢性子冷,你们别介意。”渊笑着打圆场,戳了戳长赢的虎爪,“对了,从醉花楼出来,你们想去哪里?”

阿生攥着衣角,犹豫了片刻,龙鳞在暮色里泛着怯怯的光:“今天想来看看阿七……剩下的时间,或许会离开坠玉,去外面走走。有些过去的错误,总该去解决。”说这话时,眼睛看向了远处,只闻得一声叹息。

玄烛看着他,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抬起虎爪,轻轻拍了拍阿生的肩膀,动作里带着多年同伴的熟稔与珍重:“也好。这些年困在醉花楼,你早该看看外面的天地。”

从颈间解下一块玉佩,玉色温润,是家族留下的最后念想,他戴了十几年,边缘都磨得光滑了,“官道通畅,此去一路保重。若遇难处,便去铁骑城找我一位故人,持此玉佩为信,他会帮你。”

玉佩落在阿生掌心时,带着玄烛的体温。

阿生的眼眶一下就热了,爪子颤抖着,想说话,却被玄烛轻轻摇头制止。

玄烛转而望向渊,虎瞳在暮色里亮得惊人,方才对阿生的柔和褪去,换上了几分坚定:“至于吾……暂不会离开坠玉城。”

这话让院里的风都静了一瞬。

渊眨了眨眼,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玄烛迎着他的目光,语气里带着忧虑:“刺杀之事蹊跷,幕后之人没找到,你们在这里未必安全。我虽不擅争斗,但在醉花楼待了这些年,也算识得些三教九流——留在此地,或许能帮衬一二。”

他没提铭安,可说到“帮衬”时,爪子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是象征自由的契约,自由固然可贵,可若挚友身陷险境,他怎能心安理得地走?

“况且……”玄烛的声音低了些,目光悠远,像是穿透了渊,看到了那个沉睡在深处、有着湛蓝眼眸的小鹿兽人,“铭安既已沉睡,或许这世间总有能唤醒他的法子。吾想留下来,找找看。”

渊的眼睛一下亮了:“当然没问题!那一起留下来吃饭吧?我和长赢去买菜,你们先坐会儿!”说着便起身,拉着长赢往外走。

刚到门口,长赢忽然停下脚步,虎尾缠上渊的腰,带着点玩味的笑意:“看来……吾王的朋友很多?”

“怎么,你吃醋了?”渊侧头看他,捏了捏他的脸颊。

长赢的眸色暗了暗,不由分说地俯身,唇瓣贴上渊的。

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齿尖轻轻擦过渊的下唇,却在触到他眼底的狡黠时,悄悄放软了力道。

松开时,渊的唇已经泛了红,长赢的鼻尖蹭过他的脸颊,虎尾收紧了些,三道金属环在暮色里泛着幽蓝微光:“当然没有。吾王本就迷人,可吾王已经属于吾了。”

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渊泛红的唇瓣,“吃醋这种小事,怎配得上吾对你的心意?”

说罢,牵起渊的手,步伐稳健却刻意放慢了速度。

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了长赢的心,尾巴尖偶尔扫过渊的爪背,引来一阵轻颤。

路过街角的杂货铺时,长赢停了脚,碧蓝的眸子落在铺前的竹筐里,里面摆着兔子形状的糖糕,粉白相间,还裹着芝麻。

“上次你说想吃这个。”指了指糖糕,“待会儿买两个?”

“今天人多,吃火锅才热闹!要是做菜的话,要做六人份的菜得累死!”渊笑着捏了捏他的虎爪,拉着他往肉铺走,“多买些肉,青菜家里应该还有。”

长赢牵着他停在“李记肉铺”前,案板上码着新鲜的兽肉,还带着血丝,腥味混着烟火气飘过来。

下意识地把渊往身后带了带,虎尾卷住渊的手腕,碧蓝的眸子扫过案板,最终定格在最上层的里脊上。

“老板,这扇里脊怎么卖?”长赢的声音软了些,没了方才的冷意。

系着油污围裙的猪兽人老板连忙擦手,笑着应道:“虎爷好眼光!这是今早刚杀的,三百铜币一斤!”说着便要提刀,却被长赢抬爪制止。

“筋膜要全剔,再片成薄片。”长赢俯身细看肉的纹理,尾巴尖扫过渊泛红的耳尖,“另外,再来份五花。”

渊愣了愣,看向他:“长赢你怎么知道……”

“吾王喜欢吃什么,都会多看好几眼。”长赢直起身,指腹擦过渊的耳尖,带着点笑意,“就像你总盯着吾的胸肌看一样。”

渊的脸一下红了,别过脸去。

长赢接过老板包好的肉,用戒指收了,又指了指旁边的牛百叶:“要七上八下涮着吃的那种,脆嫩的。”

老板在一旁啧啧称赞,切了块带皮的肉塞进袋子里,笑着递过来:“这位小公子好福气!送你们的,沾沾二位的喜气!”

长赢低头,咬住渊的耳垂轻碾,声音里满是笑意:“听到了?般配。”

“孟浪之徒!”渊的脸更红了,付了钱便拉着长赢往蔬菜摊走。

长赢任由他拉着,虎尾却始终缠在他的腰上。

暮色渐浓,街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爪上,缠成了分不开的模样。

被铭安泛红的脸颊和羞恼的眼神取悦,长赢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穿过人流,来到一个摆满了新鲜蔬菜的摊位前。

一番采购过后,回到家时,夜无痕和阿七也回来了。

“看来,今天的人够全了。”刚进门的渊看到了小院儿中的四兽,无奈的说着:“幸好买的肉够多,要不然我一个人就吃没了。”

“铭安,我来帮你!”阿七看着进门的渊,接过了他爪里的蔬菜。

“那我和长赢去厨房处理肉,麻烦玄烛和阿生把屋里那张大桌子抬出来,夜无痕帮忙收拾一下石桌。”渊估算了一下,安排了各自的分工。

随着渊清晰的指令落下,原本略显安静的小院瞬间活络起来。

夜色渐浓,几盏挂在廊下的灯笼被点亮,暖黄的光晕驱散了院角的阴影,也映照出众人忙碌的身影。

长赢的视线并未在其他人身上过多停留,只是淡漠地看着阿七那条摇得欢快的尾巴,以及玄烛与阿生闻言后起身走向屋内的背影。

他对渊的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以示默认。

渊转身走向厨房时,长赢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迈开长腿,轻易便与渊并肩而行。

在踏入厨房门槛的前一刻,长赢停下脚步,抬爪拂去一片不知何时落在渊银白毛发上的枯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温热的耳廓。

“厨房油烟重,吾王在一旁看着便好。”

凝视着渊的侧脸,碧蓝的眼眸里倒映着灯笼的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切肉这种粗活,吾来。”

“我又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起来吧。”渊笑了笑,无所谓的说着。

拉着长赢进了厨房,把砧板和菜刀递给了长赢,渊则去清洗肉。

而长赢蹲下身子环抱住渊,大脑袋搭在渊的肩上,蹭来蹭去。

“吾倒是想吃吾王了……”长赢的气息喷在渊的耳朵上,让鹿耳抖来抖去。

“你这色老虎……”渊的声音越来越低,又回想起在浴室里被长赢折腾来折腾去的时候了。

回头轻点了下长赢的唇,“先吃饭!”

“臣子随君王不是很正常的事?吾王好色,吾也一样……”长赢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头,似乎被刚才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取悦了。

“那你一会儿得少吃点,因为饭饱思淫欲!”渊直接弹了长赢肉乎的鼻子一下。

被渊那一下不轻不重的弹指弄得鼻尖发痒,长赢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笑。

并未松开环抱着对方的手臂,只是将下巴在渊的肩窝里又蹭了蹭,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大猫。

“吾王这是在关心吾的体力?”故意将温热的气息吹向那只微微颤抖的鹿耳,声音里满是沙哑。

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留下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上,让眼底的碧色愈发深沉,如同被月光搅动的湖水。

松开怀抱,长赢直起身,拿起那柄菜刀,手腕一转,锋利的刀刃便在灯火下划过一道寒光。

只听“笃笃笃”几声轻响,案板上那块鲜红的里脊肉便被瞬间片成了薄如蝉翼的肉片,纹理清晰,厚薄均匀。

捏起一片,举到渊眼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放心,就算饿着,吾也有的是力气……伺候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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