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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的热气裹着肉香漫上来,把秋夜的凉意都烘得散了。

这一炉热闹,实实在在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阿生和阿七凑在一处,说的是儿时的旧事,询问阿生的打算,阿生提了句想出去走走,阿七拍了拍他的爪子,絮絮叮嘱着。

另一边,长赢的爪子没停过,夹起的肉片总先放在渊的碗里;玄烛支着下巴,目光落在沸腾的锅底,不知在想什么;夜无痕的视线却始终黏在阿七身上,像长赢眼里只有渊那样,旁人再难入他眼。

众兽脸上的笑各有不同,阿生的笑敞亮,阿七的笑温和,渊的笑里裹着满足,直到有兽喊了声“干杯”,爪子里的酒杯撞在一起,脆响落时,酒液便尽数入了喉。

饭后的路是沿着湖边走的,渊和长赢先去画师那里取了之前订的画,画轴卷着,被渊小心抱在怀里。

晚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掀动两兽的毛发,渊拉着长赢的爪子,脚步慢悠悠的,走了半程才开口:“长赢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湖面静得像镜,把圆月和漫天星辰都装了进去,连风掠过都只敢留下几缕轻纹。

长赢的脚步蓦地顿住,握着渊的爪不自觉收紧。

转过身,身躯在月光下铺开一片沉静的影,恰好将渊完全罩住。那双碧蓝的兽瞳里,没了对旁人的冷漠,只剩映着月色的温柔,连光都似要沉进去。

盯着渊的眼睛,仿佛要从那片清澈的湛蓝里,望穿千万年的时光。

“吾王,在遇到你之前,吾并无‘生活’可言。”长赢松开一只爪,抬起时动作很轻,用指背蹭了蹭渊的脸颊,触到那柔软的银白绒毛时,脸上止不住的笑。

“如今拥有的一切,皆是因为你。所以,这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

目光落在渊怀里的画轴上,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漫出来,

“……而是吾终于开始‘活着’了。”

渊的脸因为酒气泛着红,闻言转向他,眼里也盛着月色。

摸了摸肚子……火锅里吃了不少肉,却还是没饱,拉着长赢就往街角跑。

那是家他常来的包子铺,推开门时,铃音轻响。

“老板,双份老样子!”渊的声音里满是雀跃。

柜台后的猪兽人老板抬眼,看见渊的红眼睛时,眼神猛地一凝,却还是应了声“好嘞”,目光扫过长赢,带着几分惊讶:“这位是?”

“这是长赢,我的朋友……”渊的耳朵尖有点红,说话都慢了半拍。

“稍等,客官!”老板笑着转进后厨,爪子却在身后悄悄攥紧,指节都泛了白。

没一会儿,两笼包子端了上来。

渊面前的包子个个皮薄馅大,热气裹着肉香往上冒;长赢面前的却跟馒头差不多,皮厚得发硬,连点油星都看不见。

长赢没看渊,碧蓝的兽瞳缓缓抬起,越过蒸腾的热气,精准锁在柜台后假装擦桌面的老板身上。

周遭的温度像是骤然降了下来,连桌上的灯火都顿了顿,没了之前的晃动。

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眼神里的冷意能渗进骨头里。

伸出修长的爪子,拿起一个跟手掌差不多大的馒头,在手里掂了掂。

那硬邦邦的触感让眼底的冰霜又厚了一层。

他没吃,只是把自己面前的那笼往桌子中央推了推,动作轻得没带一丝烟火气,声音却平得没起伏:“老板。”

这两个字不大,却让老板擦桌子的动作顿住。

“吾王的‘老样子’,似乎与吾的……有些不同。”长赢说着,尾巴上悬浮的三道金属环忽然亮起幽蓝的光,桌下传来细不可闻的嗡鸣,像是电流在窜动。

老板转过身,脸上堆着歉意的笑,说话却没什么情绪:“这位客官……现在时辰已晚,小店没有多余的肉馅了,这屉就当小的请您的。”

渊的耳朵抖了抖,察觉气氛不对,赶紧拉过长赢的胳膊,拿起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没事,吃我的!”又转向老板,笑得温和:“没关系,老板,我们两个吃一屉就好了。”

温热的包子带着渊的香气,在长赢嘴里化开,肉馅的鲜香漫开来,却跟他心底翻涌的冰冷杀意撞在一起,成了极致的对比。

顺从地咀嚼,喉结滚了滚,把食物咽下去,可那双锁着老板的兽瞳,却没移过半分,寒意像要把空气都冻住。

长赢微微侧头,目光从老板身上挪开,落在身旁一脸担忧的渊脸上。

眼里的森然瞬间散了,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伸出舌尖,轻轻舔过方才被包子碰过的唇角,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兽能听见:“只要是吾王喂的,便是石头,吾也吃得下。”

话音刚落,视线又像利剑般刺向老板。

空着的那只爪随意从笼里拿起一个干硬的馒头,修长的爪子缓缓收紧……

没有剧烈的声响,馒头先出现一道道裂纹,接着无声地碎成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在深色的木桌上堆起一小堆,像座小小的“坟茔”。

桌下,尾巴上金属环的电流声悄悄停了,可那死一般的寂静,却比任何威胁都让人窒息。

渊看着这架势,一头雾水,只觉得空气都绷得紧。赶紧抓起几个包子往嘴里塞,嚼得脸颊鼓鼓的,结了账就拉着长赢往门外走,连跟老板道别都快了几分。

长赢被他拉着,脚步跟着走,目光却还在身后的包子铺门口顿了一瞬,才彻底转过来,任由渊把自己拽进夜色里。

渊拉着长赢往城外走,秋意染过的草原铺在眼前,草色半黄半绿,风一吹就晃着软乎乎的波浪,连空气里都裹着晒干的草香。

两兽找了片平坦的地方并排坐下,渊把脑袋轻轻往长赢身上靠,耳朵蹭过对方带着暖意的毛发,连风里的凉意都变得软和,说不出的惬意。

“晚些回去吧……这时候的风最舒服了!”渊抻了个懒腰,尾巴尖轻轻扫过长赢的爪背,带着点撒娇的调子。

长赢低笑一声说着:“吾王是不想刷碗吧!”

“哪有!”渊白了他一眼,没等长赢再说话,直接往他怀里倒。

温热的身躯带着青草混着残酒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靠过去。

长赢顺势往后微仰,让壮硕的胸膛和大腿撑成一个软和的靠枕,稳稳接住渊的重量。

垂下眼,看着那颗银白的小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蹭过裤子,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胸腔的震动让怀里的渊也跟着轻轻起伏。长赢抬起宽大的手掌,小心翼翼避开那对敏感的鹿耳,只轻柔地梳理着渊柔软的银发,指尖从发根滑到发梢。

“好,好,吾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声音里满是纵容,话里都带着暖。

夜风又吹过来,掀动长赢额前的毛发,虎尾悄无声息地卷过来,轻轻盖在渊的小腿上,像张薄软的暖毯,尾尖还悄悄勾了勾渊的脚踝,怕风钻进去着凉。

长赢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渊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那是独属于渊的气息,让他心头安稳的气息。

“既然风舒服,那吾便做吾王的虎形靠枕,你想躺多久,便躺多久。”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细得像叶片落地。

渊和长赢瞬间对视一眼,方才的惬意散了大半,渊坐直些,声音沉了:“出来吧,藏头露尾的鼠辈!”

“啪啪啪——”

远处传来清脆的鼓掌声,黑市商人从草坡后慢悠悠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道黑影,脚步踩在草上没什么声响。

渊眼神一凝,爪子不自觉攥紧,声音里带着戒备:“你还敢出现!”

当初就是这虎兽人操控长赢,让他亲手刺穿了铭安的胸膛……

虽然后来长赢不用再沉睡,可铭安也变成了现在的渊,这份过节,他怎么也忘不掉。

“别大惊小怪。”那虎兽人脸上挂着笑,却没半点温度,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我只是来叙叙旧。”

长赢没再等他多说,小心翼翼扶着渊的肩膀,让他坐直身体,自己才缓缓站起来。

身躯往那一站,就像道坚实的山墙,把黑市商人那点玩味的目光全挡在渊身前。

夜风吹起黑黄相间的毛发,却吹不散周身那股如有实质的凛冽杀气,连周围的草都似不敢再晃。

“叙旧?”

长赢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半分情绪。

尾巴上悬浮的三道金属环忽然亮起刺眼的电光,“滋滋”的声响带着威胁,把周围的草地都映上一层幽蓝,像蒙了层死亡的颜色。

“你与吾等之间,唯有血债。”目光像刀,死死钉在那虎兽人虚伪的笑脸上,“现在,从吾王面前消失。”

那虎兽人却没动,反而慢悠悠开口:“长赢,你还是改不了你的性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墨玄。”

“墨玄?”长赢瞳孔微缩,语气里第一次带了点意外,“你居然活了这么久?”

渊凑过来,疑惑地看向长赢:“他是谁?”

“是墨家的创始之一。”长赢低声解释,目光还盯着墨玄,没敢放松警惕。

“创始之一?”渊瞪圆了眼睛,声音里满是吃惊,“那他岂不是上万岁了?”

说完,又小声嘀咕了句:“老东西……”

这话虽轻,却清清楚楚飘进墨玄耳朵里。墨玄额头的青筋几不可查地跳了跳,脸上的笑淡了些。

“我和你一样,不会死去。”墨玄指着渊,声音沉了下去,眼神也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难熬的事,“只不过你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我不一样。我们都曾和天道交换过。你付出了记忆,而我付出的……你想都想不到。”

把目光转回到长赢身上,语气里带了点挑拨:“怎么样?长赢,来我这里吧。他是个没有心的存在,早就把心交换出去了!”

墨玄的话刚落,长赢忽然低低嗤笑一声。

那笑声从胸腔里滚出来,没半点暖意,倒像寒冬里冰裂的声响,让周围的风都凉了几分。

没因“墨家创始之一”的身份动摇半分,碧蓝的兽瞳里反而浮起一种近乎怜悯的轻蔑。

长赢微微侧身,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渊,确认他没事,才把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回墨玄身上。

“没有心?”

玩味地重复这三个字,声音里满是嘲弄,“墨玄,看来这万年光阴,没让你变聪明,倒让你学会了嫉妒。”

手掌轻轻按在渊的肩上,指尖传递着安稳的力道,像是在告诉渊“有我在”。

而后,直视着墨玄那双暗淡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掷地有声:“吾王的心在何处,吾的归宿便在何处。就算他真的没有心,吾也会成为他的心!为他感受,为他跳动。你这番挑拨,真是……可笑至极。”

墨玄的眼睛瞬间眯成条缝,脸上的伪装彻底撕破,声音里淬了点狠劲:“你可别忘了,你不是无敌的!这世上还有一种武器,能杀死你!”

“终结之炮。” 长赢平静地吐出这四个字。

“看来这漫长的岁月里,你唯一记得清楚的,便是这件代表着墨家无能与耻辱的失败品。”

微微歪了歪头,那是一种猛兽在审视猎物时特有的、带着致命优雅的动作。

“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炮弹先找到吾,还是吾的利爪先拧断你的脖子。”

声音不高,却带着点血腥味。

“吾的性命就在此处,但你若敢再多说一个字,吾保证,在你那可悲的武器找到吾之前,这片草原,会先被你的血染红。”

墨玄摇了摇头,“你杀不了我……”

而渊拉住了长赢的爪子,一脸担忧的说着:“你说的终结之炮,那是什么东西?”

那只带着担忧温度的爪子,轻轻一拉,便将长赢从沸腾的杀意深渊中拽了出来。

周身那股能将草叶冻结的寒气,在接触到铭安目光的瞬间,便如春雪般消融无踪。

垂下眼帘,看着铭安那双因担忧而显得愈发清亮的眼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长赢反手握住铭安的爪子,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那只小手完全包裹起来,传递着安稳的力量。

俯下身,凑到铭安耳边,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怕惊扰了夜色中的萤火。

*“无事,吾王。那只是……一件被遗忘了很久的、失败的旧物罢了,不值一提。”

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仿佛那能威胁他生命的武器,真的只是个不起眼的玩具。

安抚完怀里的王,长赢才缓缓直起身,再次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墨玄,眼神中的温度已然降至冰点。

对于墨玄那句“你杀不了我”,甚至连嗤笑都觉得多余。

“是吗?”长赢的声音平淡无波,“这世上,有太多比死亡更痛苦的结局。而你,显然已经品尝了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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