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上开始多了些东西，军车开始大大方方地经过市区，身着军装的士兵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蓉都的市政建设开始放缓，大片大片的工地停工，留下空落落的施工标识牌。而楼下预计新开的地铁线路旁，也再听不见它彻日的如白噪音般的响声。
当列队的军车挂上“注意避让”的红色条幅从西南地区的主干道上经过时，与那震颤的大地相比，个人的喜怒哀乐都显得无比渺小。
或许已经有人意识到了在这片土地上即将会发生什么，此刻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洛苏先生，按照合同，我们会扣除部分您预付的房租。”公寓的经理递给洛苏一份合同，“请在这里签字。”
洛苏只是粗略地扫了眼合同，便接过签字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祝您生活愉快。”经理又提醒了一句，“您需要在月底前把行李搬走，如果您需要找搬家公司，可以联系我。”
洛苏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洛苏先生，你是要去西北了吗？”宋墨浔看着远去的公寓经理，低声地问道。
“嗯，晚上我会乘坐军区的运输机离开。”洛苏转过头，注意到少女正看着自己，“明天这个时候，我应该就到清海了。”
少女轻声问道：“不留在蓉都？”
“清海会是华国研究失序现象的前沿基地，那里正在建设华国的第一座节点城....所以需要很多人去。”
这些信息本应对公众保密，但由于家庭的原因，宋墨浔知道的信息并不会少于洛苏。
“西北节点城....”宋墨浔颔首，嘴里默念着这个名称。
无序宇宙被清剿后，各国在学会设施的服务器中找到了巨量的信息，整整23.58G的资料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不是普通的信息，有充足证据表明这些是从未来传递回来的信息。
除了这来自未来的23.58G的信息以外，学会在研究失序现象过程中得到的实验数据与资料更是数不胜数。
至于这些未来的信息究竟来自于哪一方，各国都在保持谨慎的前提下，保持着默契——不要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积极推进合作的进行。
万幸的是，学会服务器中的信息并不包括未来的历史，也没有提到时间跃迁技术。各国间的脆弱平衡才能因此得以维持，没有国家能够忍受自己的敌人比自己更先拥有时间机器。
按照各国的合约，在华国的牵头下，这些信息被共享给了参加行动的所有国家。这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技术便是“节点城”。
节点城工程将是人类在失序纪元中建设的最伟大的工程，它会在大地上筑起百米的高塔，每一座高塔都是一个时间失序现象发生器，在失序现象降临前主动释放可控的时间失序现象。
因为时间失序现象极难与其他失序现象发生复合失序，所以利用时间失序的这一特质，人类便能制造一处只有可控时间失序现象的桃花源。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节点城工程的基础实验论证已经完成，西北节点城的建设会成为之后西南节点城、中央节点城、东南节点城和中南节点城的模板。”
“那你还会回来吗？”少女问道。
洛苏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但这沉默已经给了宋墨浔答案。
“要去见见你的同学吗？”宋墨浔转移了话题，“顾无忧学长他们很担心你呢。”
“.....”
“洛苏先生，你是在担心不知道怎么和学长他们开口吗？”宋墨浔善解人意地微微笑着，“只是见一见，不要思考那么多~”
华国还未公开失序现象，洛苏也不知道如何在当前的情势下帮到自己的朋友。
告诉他们末日要来啦！快跑啊！他们也只会一脸懵逼地问自己：往哪里跑？
而节点城是装不下所有人的.....并且弱观测者也不可能被允许进入节点城。
“洛苏先生，又在发呆啦？”少女双手交叠在身前，即便知晓了末日将近，但她也没有过多地表现在脸上，“我已经和顾无忧学长他们联系好了，下午五点集合，我给你发位置。”
宋墨浔在洛苏的眼前晃了晃手，洛苏在与她告别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中。
洛苏坐在沙发上，这间房子被收拾得很干净，不染一丝灰尘。只不过此刻却显得空空落落，房间里、桌子上的小物件全部被打包进一个个纸箱子中。
大大小小的纸箱被堆在沙发的旁，洛苏在这里并没有住多久，所以也没安置多少东西，倒是苏苏总是会往家里买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物件，光各式各样的轻小说便堆满了书架。
这些纸箱中大部分都是苏苏留下的物件....
停！
洛苏用力晃了晃头，将过去的回忆暂时甩出大脑，他不敢去回忆那些。因为一旦想起，他就无法再去面对眼前这间空荡荡的屋子。
他不想去想起，苏苏已经离开的现实。
找点事情干吧，至少不要让这里那么安静。
于是洛苏按下了电视的开关，但电视机上依旧是黑色的屏幕，没有任何图像出现，也没有任何声音从这个小小的工业产品里发出。
他想起来了，他今天收完行李后一并将公寓的电闸给断了。洛苏从沙发上撑起身子，走到玄关处，拉开鞋柜的门，里面摆了几双小鞋子，有双包裹着黑褐色牛皮，反射着好看的光泽。
无视了这双鞋子，洛苏把头伸进了柜子，找到隐藏在里面的总闸。
苏苏曾经好几次吐槽过这间公寓的设计，居然把总闸设计在这么反人类的位置。
拉起闸门，电器通电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周围，微波炉、电冰箱还有电视，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嘶。”
洛苏撞到了头，他的动作一滞，右手下意识地捂上头，身下跪着从地上向后移。可这动作又带动了鞋柜里的物件，那双黑褐色牛皮小靴子掉了出来，正好砸在洛苏的脑袋上。
心里莫名的烦躁，他捡起这双鞋子试图放回鞋柜，但不管他怎么调整鞋子的方向，都无法严丝合缝地关上鞋柜的门，总有一截靴子就露在外面。
洛苏不想试了，他用力地关上鞋柜门，想要用蛮力让它合上，结果门还是关不上。他抬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这扇门，可这扇门仿佛就是要和他作对似的，那总是掀开一角的小缝隙像是在吐着舌头嘲笑眼前不自量力的人类。
青年的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他只是再次用身体撞上鞋柜门，力气却越来越大，木质的鞋柜门在一次次的撞击下发出嚎叫。
可这柜门还是关不上，反而因为青年的动作而越漏越多。
“该死...给我关上啊...”青年气喘吁吁的，但手下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几乎是要将这木门撞碎。
“该死...该死....”
他捂着脸缓步后退，两只胳膊被撞得发红，他盯着那道顽固的缝隙，突然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滑坐在地上。
好累....
我到底在干什么....
心脏像是缺了一块，却又没有什么能够去填补。
“苏苏....”
“为什么是我们...”
埋着头的青年，躲藏在鞋柜下的阴影里，无人陪伴、无人倾诉。
他颤抖着肩膀，样子是如此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