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着沙砾,像一群调皮又讨厌的小虫子,一个劲儿地往人衣领里钻。
林中紧紧攥着军旗的旗杆,手都磨出了血泡。
那 “亮山军” 三个褪色的大字,在风中疯狂舞动,
就好像他们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
看着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狠劲儿,让人不敢小瞧。
他眯缝着眼往队尾瞅去,好家伙,
只见那绵延数里的人流里,山匪和挎长刀的马贼肩并着肩一起走,
这场景,不管谁瞧见了,都得忍不住说一声荒唐。
队伍一路走到青崖山脚下的时候,日头正毒,晒得人头皮发麻。
一座断了飞檐的破庙斜歪在山道旁边,那墙皮剥落得厉害的山门上,
“镇国寺” 三个鎏金大字,早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下些残痕,
看着就像是被谁用指甲生生给剜掉的一样。
林中刚想张嘴下令绕过去,
忽然,就听得庙里传来 “咚” 的一声木鱼响,
这声音不大,却惊飞了檐角的几只寒鸦,
也吓得众人齐刷刷地攥紧了手里的兵器,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只见一道灰影闪过,
一个身披补丁摞补丁僧袍的老和尚,不紧不慢地跨出了庙门。
他头顶的斗笠压得极低,可腰间那截生锈的铜哨,
却随着他的步伐,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声音陈林中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他在东境军当斥候的时候,每天晚上站岗,
都能听见老兵用这种铜哨来传递信号。
“施主留步。”
老和尚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斗笠滑落的瞬间,他那锃亮的光头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脖颈处一道狰狞的刀疤,像条扭曲的蛇,蜿蜒着钻进衣领里
“贫僧了尘,永嘉十二年从东境军解甲归田,今日愿随各位一同共赴国难。”
这话一出口,就好比一颗石子 “噗通” 一声投进了滚烫的油锅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铁雪生正喝着酒呢,“噗” 地一下,把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
酒葫芦也 “当啷” 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络腮胡都气得立了起来,
腰间挂着的兽骨刀穗也跟着晃得厉害:
“和尚!你们佛门不是讲究不杀生吗?咋还想着去打仗呢?”
了尘和尚双手合十,腕间的佛珠被磨得发亮,
可指节却因为常年握兵器,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阿弥陀佛。”
他稍微顿了顿,眼尾的皱纹里像是爬满了岁月的沧桑,
“这些年,贫僧敲着木鱼,总梦见那些人来找我索命。
如今太子殿下身陷重围,保家卫国,说不定就是贫僧的赎罪之路啊。”
人群正骚动着呢,忽然有个道士从山坳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那道袍上沾着不少草屑,桃木剑上还挂着半片蛛网,
可偏偏脸上还挂着一副云淡风轻的笑,看得林中忍不住直皱眉。
“无量天尊!” 道士甩了甩拂尘,
“臭道士,你们道门不是讲究避世修行吗?”
他冲道士挤挤眼,
“老秃驴又在这儿装慈悲呢?”
道士甩了甩手里的拂尘,露出袖口补丁摞补丁的破衫。
“你是为了赎罪,贫道这可叫顺应天道!
太子乃是国之根本,救他那就是护着这天下太平!”
了尘和尚眼皮都没抬一下,哼了一声:
“牛鼻子,上次偷我庙里供果的事儿,是不是也该算算账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那能叫偷吗?那叫借!”
道士一边说,一边掐诀画符,指尖蓝光一闪,
吓得旁边的猎户 “嗖” 地往后退了三步。“
再说了,要不是你藏着本《金刚经》当枕头,贫道至于……”
鬼手王突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三根手指灵活地转着一枚铜钱,声音像破锣一样:
“牛鼻子,说得倒是轻巧!你瞅瞅你这道袍,
补丁比叫花子的还多,能顶啥用啊?”
话音刚落,那枚铜钱 “叮” 的一声,从他袖口里蹦了出来,
直直地钉进了三丈外的树桩里,看得众人一愣。
道士挑了挑眉毛,嘿嘿一笑:
“术业有专攻嘛,贫道别的不会,探个消息、破个机关啥的,倒还在行。
就像这位鬼手王兄弟,听说你能在人身上摸走三根肋骨,人家还浑然不觉呢?”
这一僧一道,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
把众人看得那叫一个过瘾,直拍大腿叫好。
林中望着这两人,心中暗暗感叹:
看来太子殿下这一振臂高呼,
还真把这江湖上各路奇人都给惊动了。
队伍再次出发的时候,多了一道灰影和一抹青影。
了尘和尚背着装满草药的褡裢,只要有人受伤,
他就一边念叨着 “罪过罪过”,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人敷药包扎;
那道士更绝,白天赶路的时候,老是闭着眼睛打瞌睡,
可一到晚上,就绕着营地画符布防,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
“防的不是人,是那些心怀鬼胎的东西。”
走着走着,马格尔凑到林中身边,压低声音说:
“林大哥,你说这和尚和道士,真能派上用场不?
看着咋都有点不靠谱呢。”
陈林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兄弟,人不可貌相。这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各有各的本事。
他们的修为我看不透,至少在我之上。
既然他们愿意加入,咱就信他们一回。”
马格尔挠挠头,嘟囔着:“但愿如此吧。
我就怕到时候掉链子,耽误了救太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