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莫生祭没动,她看着这扇巨大的门说:“这扇门、这座宫墙便将人困死了。”
莫檀轩没想到她突然会说这个:“你是不要储帝了?”
“跟他无关。我只是觉得这宫墙高到连帝后都没能走出来。”
“高得不是宫墙,而是义务。你也可以身在其位不谋其政。整天吃喝玩乐也是做帝后的一种方式,没人说帝后非得贤良淑德。”
莫生祭目瞪口呆,“真这么干我得名垂千史。”
“死后的事,随便。”他合起折扇重新摊回座椅上。“明日我去追吞云天窗,你自己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迟散弥的事连我当年都有所耳闻,她绝不是那种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然的人。”
“你们为何都这么想?”莫檀轩站在那,手紧紧握着折扇。“别做无谓的猜测。”
莫生祭呆住了,“你对她……”
“别做无谓的猜测。”莫檀轩又说了一遍,抛下莫生祭离开。
她怔怔地呆了一会,慢慢地一步步走下天梯。送她来得马车还没走,东宫的宫女问:“郡主,送您回府?”
“不,去东宫。”她登上马车又抬头看了眼天梯。在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天顶的天空。
储帝就像知道她会来似的,虽然已经是就寝的时辰,但他只是靠在荷花池中的水榭上逗着水里的鱼。“见过鲛人吗?”
“刚见过,何乔云那副身体不就是鲛人。”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搞来地这一模一样的脸。”储帝将鱼食一把都撒进池中,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虽然你来很好,但毕竟是帝都,被人看见会有流言蜚语。”
“迟散弥,你知道多少?”
“怎么会提到她?”储帝靠着水榭,人半仰着。“她那事是焱儿去处理的。”
“迟散弥是瑞炽的人,你猜摄生宫清不清楚这点。”
“是就是吧。”储帝依然没什么反应。“莫檀轩自会去考虑要怎么处理。”
“这样随便吗?”莫生祭坐到他身边,“无所谓?”
“摄生宫事务,无任何外人可介入。”
“你这个妹妹,迟早会出大事。”莫生祭低着头玩弄他的手指。“她不在意自己、不在意他人、不在意任何事。所以一旦出现她真正在意的事,她的举动一定会很极端。”
“那也没法子。”储帝侧过头看向夜空中悬挂的双月,“我从前一直有个疑问,为何‘无’会以吸收月光为媒介。也许就是为了要顶住这片天。”
“顶住天地的是四方天柱,我们尚且健在。”
“你说得对。”储帝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真这么想?”莫生祭看着他无奈地表情。
“她真要做什么谁能拦得住,罢了。”储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倒是你,怎么突然对她充满敌意?”
这个问题突然问住了莫生祭,“有吗?”
“有。”储帝坐起身,“明日随我去连宿山?”
“二哥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这样。”
“怎得好像不情愿?”
莫生祭耸耸肩,“该歇了。”
“在我这歇,会派人去淳王府告知仲父。”
“这就不怕流言蜚语了?”
“帝国中敢乱说话的人已经一个都没了。”储帝起身牵着她往寝殿去。
月光洒在廊道上,被遮住了一半。莫生祭跟在他的身后,她看不见命运的指引。
他们的未来也许早已确定,以至于不再需要为任何人提供指引,也会走向他们想要的未来。
储帝只送她到宫门口,“会有人服侍你就寝。明天用不着着急,用过早餐再去。”
莫生祭点头。这座寝宫的华丽程度远超储帝自己在睡得寝殿。她看着这个规模,猜测这是储帝妃的寝殿。
宫女从宫门中迎出来,“请郡主沐浴更衣。”
虽然是陌生的房间,但莫生祭睡地意外香甜,她几乎是一碰到枕头便睡着了,中途一次都未曾醒来。
第二日她是被柔和地微风唤醒的。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如果没有天宗那些事当然就更好了。
储帝起得很早,他已经做完晨练,更衣后等她一起用餐。
莫生祭一进餐厅便问:“父亲可有说什么?”
“注意安全。”
“听到没?要注意安全,要注意我俩共同的安全。”莫生祭摇了摇端上来地米粥,“你们总是不注意自己的安全。这样不好。”
储帝低低地笑了一声,“好,我记住了。”
“是真的记住了还是敷衍?”
“这只有等到时才知道了,不是吗?”
因此储帝跟她一起坐马车,他撑着头似乎有些疲惫。莫生祭轻轻触碰他的脸颊,“累吗?”
“还好。”他说。
她拍拍自己的膝盖,“能再睡半个时辰也好。”
储帝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横躺在她的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个季节的户外非常舒适,微暖的风从车中穿过,挠地她痒痒的。
连宿山已不似梦中见到的那样,就仿佛第二场梦完全没投射进现实似的。
君临宫的人在竹林山等他们,“储帝殿下,您下次若要来请早几日通知。上三殿并非日日开放。”
“没关系。”储帝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硬闯也不难。”
那人没说什么,安静地在前方带路。
“岩卜天窗可有异样?”
“目视并无异样。”
马车穿过了盈成殿,莫生祭透过窗的缝隙向外看去。盈成殿中一片寂静。
莫生祭始终觉得用何乔云的魂魄去填补蓝双焱并不是一个好决定。
但木已成舟。
他们在连宿山下下车,莫生祭抬头望向那棵立于山巅的巨树。今日的紫藤花也在盛开,细碎的花朵随着微风落下。
“羡慕吗?”储帝突然问。
“羡慕什么?”
“紫藤和蓝花楹常年盛开,只有龙血树不开花。”
“不羡慕。”莫生祭笑着转身,“要羡慕也是羡慕她的脸。四方天柱又有何可羡慕的?”
储帝拉着她的手避免她跑远,“有记载龙血树的盛开,开花无叶。”
莫生祭很轻易地便猜到了开花的时刻一定是“时”坠落的瞬间。
“如果有那一天的到来,希望你一定要看到。”
他俩上梯,这是莫生祭第二次在现实生活中等君临宫。她环顾四周,“同玄灵殿也没甚区别。”
“开国时由始帝君若建,自是没区别。”
山洞中意外地安静。从前能听到地那些铁链晃动的巨响不复存在,但岩卜天窗居然真的毫无变化。
它张开巨大的眼珠,正死死盯着他们。
储帝却不放心,“不能下去?”
“没有登天刀梯。”
“这样。”储帝沉凝片刻,“我们走。”
莫生祭看向储帝的脸,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他们下山的过程非常安静,储帝扶她上马车后才说:“岩卜天窗是假的。”
“什么?”
“该死。君临宫不可能看不出来,只能等蓝苍岚和莫檀轩的消息。”
“既然如此我想去看看公主。”
“焱儿?为何?”
“不知道为总是无法放心。”莫生祭说道。
曲奎城只需要坐马车三日便能到,储帝让她做马车,“但那地方理应已是空城。”
“是不是空城一见便知。”莫生祭钻进马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