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儿啊,你说也怪,刚露出鱼肚白,就感觉有股子说不出的邪风,嗖嗖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陈皓那三封密信,带着他“用骨头算账”的狠话,才刚送出去没多久,这马文昭的反扑,就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来得又快又猛。
阿蛮这小子,浑身湿透,跟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似的,才刚把匠籍司的古怪事儿禀报完,陈皓那张本来就绷着的脸,就更冷了,像冬日里结了冰的寒潭。
那些黑心肝的狗东西,想烧掉证据?
哼,哪儿有那么容易!
天还没完全亮透呢,阿蛮就带着三个漕帮的少年,又悄摸摸地回到了匠籍司的排水沟。
我跟你说,这帮小子,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次他们可学精了,身上都裹了柳婆婆特制的“蜂蜡裹布”,那玩意儿,抹上身,走路摩擦声都小得跟猫似的,一点儿声响都出不来。
手里头还抱着装满冷水的陶罐,这可不是为了解渴,而是为了降温,顺带避开那些嗅觉灵敏的看家狗。
啧啧,为了保命,真是连这种土法子都用上了,可见这事儿有多要命!
排水沟里一股子常年不散的霉味儿,还有下水道特有的那种腐臭,熏得人直犯恶心。
可阿蛮他们哪儿顾得上这些?
猫着腰,压着步子,跟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地就摸进了地窖。
这地窖啊,黑漆漆的,空气里头都弥漫着一股子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儿。
远远地,他们就瞧见几团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那是几个守卫,正满头大汗地,把一捆捆沉甸甸的卷宗,往火盆里头扔。
“他娘的,真烧啊!”阿蛮心里咯噔一下,眼瞅着那些承载着无数血泪的账本,就要化为灰烬,他哪里还顾得上藏着掖着?
机会只有一次!
他眼神一狠,猛地一使眼色。
早就预埋在墙角的硫磺棉絮,瞬间被引燃。
那硫磺,一着火就带着一股子刺鼻的臭味儿,蓝幽幽的火苗子猛地一窜,“轰”地一声,就跟地底冒出来的火龙似的,带着一股子邪乎劲儿,直冲天花板!
“地火!地火突喷啦!”守卫们哪儿见过这阵仗?
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地就往外跑,火盆子都给踢翻了,烧了一半的纸张散落一地,没人敢回头看一眼。
那场面,简直比那唱大戏的还精彩,我是没在场,要不然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四人趁着这乱劲儿,以最快的速度,直扑那个阿蛮昨夜发现的铁皮匣子。
这匣子埋得深,边缘还带着土腥气。
撬棍一挑,“哐”地一声,匣子盖儿就掀开了!
里头躺着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本薄薄的,却沉重如山的东西——《永乐实录·附册》!
阿蛮粗略一翻,那上面的字儿,密密麻麻的,却字字带着血。
三百北岭匠户,就因为不肯修那虚梁,被马氏家族勾结权贵,硬生生贬为平民。
最要命的是啥?
这本附册的末尾,赫然盖着“司礼监行文”的朱红大印!
我的天爷啊,这可不就是马氏家族一手遮天的铁证吗?
他们的权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步步把这些匠户给踩进泥里的!
而此刻,京城里另一边,徐阶徐大人也收到了陈皓那封带着血气的密信。
他呀,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像个书生,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清流的傲气。
他没急着去皇帝那儿告状,反而一头扎进了国子监那满是霉味儿和书香的藏书阁。
那藏书阁里,书架高耸入云,书页泛黄,空气里都飘着细小的灰尘颗粒。
他一本本地翻阅着《大明会典》,那老旧的竹简、泛黄的纸张,在他手里,就跟握着千斤重担似的。
终于,他找到了!
“民可诉冤于阙下”——这七个字,在他眼里简直比那金子还闪亮!
可再一瞧,这权力,却已经百年未行了,成了个摆设。
徐阶心里头那股子火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
百姓有冤无处伸?
他提笔蘸墨,连夜奋笔疾书,写下了那篇掷地有声的《乞开登闻鼓疏》。
援引祖制,字字珠玑,句句恳切,请求皇帝允许南陵的百姓,能敲响那沉寂百年的登闻鼓。
第二天早朝,金銮殿上,那气氛紧张得跟拉满的弓弦似的。
徐阶这书生啊,他可真敢!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今有民携骨而来,非为讨饭,只为讨命。若天子闭耳,何以称父母?”
这话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死寂!
首辅那老狐狸,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指着徐阶的鼻子就骂:“徐阶!你这是煽动舆情,扰乱朝纲!”
可皇帝呢?
他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沉默了老半天。
那双眼睛啊,深邃得像两口古井,谁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一挥手,沉声说了一个字:“准!”
“准!”这一声,像平地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京城!
登闻鼓,那个沉寂百年的午门外的老物件儿,自此,又重新立了起来!
消息传到周二妞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城南那片空地上,指挥着几个妇人搭棚子。
这姑娘,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可骨子里那股子劲儿,真不是盖的。
她一听这消息,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当场就把自己身上的裙裾给撕了下来!
我的天爷,那裙裾,是她仅有几件好衣裳之一啊!
可她哪儿顾得上这些?
她把指尖咬破,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地,在那白布上写下了“忆苦台公约”几个大字!
那血迹,触目惊心,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量。
公约写得清清楚楚:凡是受害者的亲属,都可以自愿登台诉冤,每人限时一炷香,内容必须具名按印,还要有乡老作见证。
白幡在城南的空地上猎猎作响,那上面,血色的字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第一天,就有十七个人颤颤巍巍地登上了那简陋的木台。
一个老妪啊,她手里捧着一堆用破布包着的遗骨,那枯瘦的手,颤抖得跟风中残烛似的。
她泣不成声地诉说着,儿子就因为拒缴那该死的预征税,活活冻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人肝肠寸断。
还有个半大的童子,小小的身板儿,却背诵着父亲临终前留下的诗句:“炭贵米贱雪满门,卖妻换火续晨昏。”童稚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不属于他年纪的悲凉,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每个人的心。
当时那场面,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这消息,很快就被那些京城里的士子们抄录下来,口口相传,整个京师都跟着震动了。
听说东阳府那边,更有热血的举子,自发组成了“录冤团”,每天整理着这些血泪口供,刊印散发,那阵仗,简直比那皇帝的诏书还管用!
赵铁嘴这老江湖,一看这势头,哪里会放过?
他立刻发动了整个漕帮!
那可是运河上说了算的势力啊!
他把《永乐实录·附册》的拓本,还有那些热乎乎的口供集,一股脑儿地打包成了“民生邮匣”。
这些邮匣啊,沿着运河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大府学、商埠和军屯。
每匣里头,还特意附了一张红纸,上面就一行字:“你吃的炭,烧的是谁的命?”
驿站的官兵们啊,得了命令要查扣这些东西,可赵铁嘴这老狐狸,狡猾着呢!
他把邮匣藏在盐包里、塞进棺材底、混在进贡的贡梨箱中,伪装得天衣无缝。
那些官兵们,搜来搜去,累得满头大汗,也只能抓到一小部分。
最终,七成多的“民生邮匣”还是顺利送达了目的地!
南方各地啊,那是烽烟四起,罢市的罢市,抗议的抗议。
扬州的盐商们,这帮平日里只认钱的家伙,都忍不住联名上书,要求彻查那“炭木同源”的弊政!
京城内外,风起云涌。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子不安,那股子从地底深处冒出来的,即将吞噬一切的怒火。
陈皓,他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密室里,面前的烛火摇曳不定。
他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那份《永乐实录·附册》拓本,还有那一张张用血泪书写的口供。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风啊……”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不为人知的寒意,“怕是要刮得更猛烈了。”啧啧,要我说,这世道啊,有些事儿就是这么巧,巧得跟那老天爷故意安排似的。
陈皓一个人坐在密室里,面前摊着那《永乐实录·附册》的拓本,还有那份让人瞧着就心惊肉跳的腊肉编号对照表,烛火摇摇晃晃,照得他那张脸,跟刀刻出来似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他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像在算计什么。
忽然,他眼神一凝,就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味儿。
他把那几份被焚毁的档案日期,跟马文昭那老狐狸“祈福斋戒”的西苑日程一比对……嘿,你猜怎么着?
所有的销毁日期,竟然都死死地卡在每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