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灯灭的只剩一盏,暗沉房间内,苏云眠还茫然于孟佑的话,肩头就被突然按住,下一瞬视线晃动仰躺在柔软床被里,长发铺散于白软枕头上。
整个人都懵了。
身体也跟着僵住。
身上的少年,双手撑在她耳侧,额发滴水砸在她面上,冷得她一个激灵。猛然回神就要推开身上人时,少年湿漉漉的头突然垂在颈间。
止住了她动作。
少年闷声烫在她耳边。
“姐姐,我好多天没睡觉了,很困,有什么事明天见到父亲再说,好吗?”少年困倦着,嗓音勾缠,“还是说,姐姐想做别的事,可以哦。虽然我很困......唔疼。”
孟佑痛呼。
苏云眠面无表情收回锤在少年头上的拳头,随着银链声响,一脚把人踹下了床,怒声呵斥着,“臭小子,怎么跟姐姐说话的!”
连姐姐都敢调戏!
多好一孩子,这才和他那生父认识多久,人就学坏了,都是科西奥的错!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越想越气。
听着床下窸窣声响,苏云眠怒声,“不许上来!”
说到底,除了担心科西奥知道她在做什么后的害怕,对于绑她的孟佑,她确实没多少恐惧。大概是看多了少年乖巧听话的模样,当姐姐又当习惯了,她始终不觉得孟佑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要知道,
不止是认的这个弟弟。
连她那个不像话、总想要坑骗她的亲弟,她都是压着收拾的。
就没怕过弟弟这种生物。
似是听出她话语间的愤怒,床下窸窣声一顿,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压在床沿上,少年慢悠悠爬起却听话的没上来,手臂交叠压在床沿,下巴支在上面。
少年歪头看她。
挂着黑眼圈的碧绿眼眸因困倦耷落着,刚刚还缠绵的嗓音变得懒洋洋,“姐姐,我真的好困啊,真的很多天没睡了,你看我黑眼圈。你再生气要打要骂,明天再说好不好。求你了,姐姐。只有姐姐在身边我才能睡着。”说到最后已经是在撒娇了。
这混账!
苏云眠头埋在被子里,不去看他,又生气又想骂人,脑海里却浮现出少年湿漉漉、可怜巴巴的绿眸。
莫名就想到几年前。
当时,她还在努力维持和孟梁景的糟糕婚姻,又出于长嫂的责任,还有那点怜悯心,偶尔就会去看独自住在外的孟佑。
在一次少年又因为连续几天不吃饭,昏倒在家里,被半月过去一次的她碰上,送去医院。那时候少年也是用这一双湿漉漉的眼看她,说:“嫂嫂,我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别人不要的东西吧。又脏又丑,所以没人要我,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
当时她没说话。
只是就像现在这样,从薄被里默默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搭在白被上不再动了。趴在床沿的少年绿眸弯弯,抱住她的手就这么歪在床沿,很快睡着了。
屋内空余叹息。
......
不知道过去多久,苏云眠也迷迷糊糊睡去,等醒过来时,屋内只剩下她自己了,孟佑不知道去哪了。
她揉着略有些麻的手臂。
心情沉重。
听孟佑的意思,科西奥也在这里,也不知道是把自己藏哪去了......她昨晚没回去,林青山肯定察觉到不对了。
希望能快点来。
她不觉得和科西奥接触是什么好事,毕竟上次见面,她肩膀手心都被枪开了窟窿的,现在想想受伤处都是一阵麻痒。
那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完全无法沟通。
正想着,突然感到手上不对,忙一抬手,心跟着沉了下去......林青山给她的订婚戒指呢?!
门刚好推开。
孟佑端着餐盘进来,昨日还因为长期缺乏睡眠而憔悴的脸,今天已是容光焕发了,虽然黑眼圈没请多少,一看到她就扬起笑脸。
“姐姐醒了,先吃早餐。”
苏云眠没应,抬起左手,严肃问:“我戒指呢?”
少年笑容不变,“不知道。”
“孟佑!”苏云眠低喝,“我没再跟你玩笑!”
孟佑脸上笑容微淡,抿唇半晌,不是很高兴道:“只是一枚戒指,姐姐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堆比那个更好的。”
“我只要那一个!”
苏云眠脸色微沉。
空气静默,少年没再说话了,眼睑微垂绿眸半睁,脸上没什么情绪。苏云眠却莫名感到某种压力,不等她细想,面前的少年突然笑起来。
“姐姐别生气嘛,吃过早餐,我就把戒指还你。”
刚刚的压力是错觉吗?
苏云眠皱眉,晃了晃脚腕,指着上面的银链,“先把这个拆了,在床上吃饭不方便。我还要洗漱。”
“姐姐别急,会拆的。”
孟佑把餐盘放在桌上,上面是丰盛的早餐,包子甜粥之类的,都是苏云眠爱吃的馅料口味。
他这才在床头捣鼓了一阵。
银链从那里抽出一段。
长度拉长,已经到了可以进入浴室的长度,苏云眠也只好下了床,踩着铺好的绒毯进了浴室,很是郁闷地洗漱。
洗漱后回到屋内。
她向来没饿自己的道理,咬着包子,问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她一起吃饭的少年:“你想一直关着我?科西奥知道我在做什么,不会放过我的。”
“不会。”
孟佑抬眸看她,绿眸平静,“姐姐,你只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但我们是一家人,父亲不会伤害你。等回国那天,我会带上姐姐一起的。”
去哪?
苏云眠噎住了。
一时震惊,一口包子馅卡在喉咙,上下不能,剧烈咳嗽起来,接过孟佑递来的水喝了好几口,她才缓过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心塞。
虽然没了胃口,但为了能有力气,她还是把早餐吃了大半,很是头疼地看着收拾桌子的少年,张嘴几欲说些什么,却是无言。
一想到等下科西奥会来。
她就没心情。
她就搞不懂了,那家伙手笔那么夸张,把车炸了都要从孟家视野中消失,不好好藏着伺机而动,非得这时候出来搞事!
也不怕暴露。
不过,也是因着这一行为,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用在方凝心身上的香水绝对有问题,还是昨天和巩素讨论过的那几种可能中——对身体不好的那种影响。
否则这时候搞这些破事。
怕不是脑子昏了。
等少年收拾完离开,又推着一张奇奇怪怪的轮椅回来,苏云眠脸上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微微裂开,“这什么意思?”
见个人而已。
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孟佑绿眸微垂,不好意思道:“父亲说了,姐姐是个很会跑的人,他原本是想直接把你腿废掉的,”说到这,少年眸色微沉,片刻后又漾起笑意,“虽然姐姐腿断了我也不嫌弃,会照顾姐姐一辈子,但姐姐肯定会不开心吧,那我也会难过的。”
苏云眠:“......”
能别笑着说这么可怕的话吗?
废掉她的腿?
估计是因为上次教堂婚礼,进行到一半她就跟着孟梁景跑路了,科西奥才会有这种报复的想法吧,那家伙果然是个变态啊!
她没再说什么了。
行动一时受限和断掉腿,她还是会选的。
但还是郁闷。
腕上的银链被解开,银环却依旧箍在脚腕上,连接在轮椅上底盘伸出的银链上,两只手手腕也被锁在轮椅两边扶手,腰也同样被黑带固定紧贴在靠背上。
完全没办法动了。
这是有多怕她跑?
被孟佑推着轮椅出了房间,外面是环形的长廊,她所在的房间位于长廊中间,从上面能看到一楼堆满黑玫瑰、华灯耀眼的大厅......那科西奥是有多喜欢这玫瑰,去哪带哪啊。
真是一如既往的嗜好华丽。
心里刚冒出这想法,她就看到厅门打开。
一个眼熟的金发蓝眼的男人先走了进来,立在门侧,苏云眠记得他。她被绑架到古堡那一晚,被狼追到一楼时,就是被这个男人开枪逼退的。
金发男人进来后。
握着黑木手杖,一身黑西服,打着红领带的男人步伐缓慢、迈步而入,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男人面目惨白俊美,唇若滴血,五官深邃分辨不出年龄,岁月好似对他怜爱一般从未在他身上留痕,气质诡异阴郁却挡不住满身的贵气华丽,是个仅看面相都能瞧得出是个美丽人渣,浑身散发着美到浓烈的罪恶。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这个男人,尽管是以俯视的眼光自上往下,苏云眠并无丝毫俯视感,只感到某种强烈的压迫和窒息。
尤其在对方抬眸望向她、露出一抹浓浓恶意、明晃晃是来算账的笑时,浑身血液几乎要逆流。
眼里只有那抹上扬的血唇。
绝、对、要、完。
就在她心脏紧缩时,立在她轮椅后方的少年突然弯下腰,温热的手背落在她被锁在扶手上有些冰凉的手上,耳边是少年少见的沉稳声音。
“父亲,你吓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