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打开。
偌大的书房,同样是被黑玫瑰铺满,深红布帘垂落挡住了窗外日头光线,屋内被暗沉灯光笼罩,花香四溢下,到处充斥着深红与黑。
无端的压抑。
轮椅在深红锦毯上无声滑过,入了屋内,孟佑被拦在了屋外,与科西奥相似的面庞上,神色微凝,“父亲。”
“不信我?”
科西奥侧目看他。
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绿眸撞在一起,空气静默两秒,孟佑却是眉头一松,附身在苏云眠耳边,“姐姐,有什么事就喊我。”
苏云眠:“......”
书房门闭合。
屋内只余科西奥、苏云眠两人,一时都未开口。
从看到科西奥开始,苏云眠就没开过口,木头人一样静静坐在轮椅内,眼瞳随着男人在铺满锦毯的屋内随意走动而转动,被锁在扶手的手指在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她自觉自己和科西奥没什么好谈的,两人也不是能好好谈话的关系。
她见过科西奥最恐怖那一面。
也是最不正常的一面。
也不觉得对方有和她谈话的耐心,也因此,苏云眠不是很理解,对方为什么还要来见她这一面,就算看在孟佑面上,留她一命,那总该直接无视掉她吧。
还是说,真来算账的?
想到在古堡时她对科西奥的一言一行,和刻意哄骗耍弄,苏云眠就心崩。
早知如此,
好吧,她也会那么干。
她那时候也没选择。
现在也只能赌孟佑在他心里的重量了,尽管如此,苏云眠其实并不抱希望。
科西奥真有心吗?
却在这时,屋内漫步走动的男人突然停下,这一变动立刻拉回苏云眠注意力,一双眼瞳死死盯在男人背上,却听男人很低的声音传来。
“在这里。”
苏云眠:“?”
正疑惑,就见对方弯腰从书架柜子下拉出一个很大的画架,在书房中间架起,在画板上铺好画板,还把苏云眠所在的轮椅退至画架前,只冷淡地撂下一个字。
“画。”
苏云眠皱眉,搞什么?
科西奥拉来一把红木椅,重重摆在她斜前方。落座后,手中的黑木手杖轻抬,仗尾敲在她膝盖上,激得她一颤后,才抬眸看她。
“你不是很会画画吗?再给我画一副,能让我满意,就可以留下这双腿。不能的话......”
仗尾用力下压。
膝盖骨肉传来刺痛,苏云眠眉心微皱,按在扶手的掌心被汗浸湿,却并未发出痛呼。
她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科西奥就是来算账的。
算她在古堡时,为了活命,模仿方凝心的画风、姿态欺骗糊弄他的账,还有当日那场荒诞教堂婚礼逃跑的账......
现在看来,孟佑在他心里或许是有些重量的,但仅限于留她一命,但不包括这双腿。
她可不想残废啊!
可什么画能让科西奥满意?
难道还要继续模仿方凝心的画风?那样只会激怒他,让他想到古堡被哄骗的事吧。可除了方凝心的画,科西奥还喜欢什么画?
她一无所知啊。
说白了,
她觉得科西奥是在耍她。
恐怕不管她画成什么样,对方都不会满意,结果都不会变,她这双腿看对方那眼神显然是取定了......她毫不怀疑这家伙的残忍。
“不画吗?”
见她不应声也不动,科西奥随手拔出手杖另一端的银手枪,对准她膝盖,“那我就当你放弃了。”
“等等!我画!”
苏云眠脑门冒汗,勉强一笑,“手动不了。”她晃了下被锁在扶手的两只手。
锁扣打开。
科西奥绿眸冷漠,“画。”
......
苏云眠执起画笔,盯着空白的画板,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画什么?
她余光扫向一侧。
科西奥就坐在斜前方,斜靠在红木椅靠背上,插着银手枪的黑木手杖横于腿上,眼睑慵懒半阖似在小憩,并未看向她这边,似是并不关心她在画什么。
想来也是。
毕竟是注定的结果。
不过是想让她腿被收割前,多煎熬恐惧一段时间罢了,纯变态。苏云眠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低垂的眼睫下是暗沉的黑瞳......既然结果注定,乞求恐怕也无用,她也绝不要去求科西奥!求一个本就厌恨的变态?
那不过是徒惹笑话。
既然腿保不住了,她也绝不让科西奥好过!
她知道该画什么了。
画笔微动,黑与白的燃料在画布上涂抹晕染开,就在专注于画时,一旁突然传来男人慵懒声线,“怎么发现的?”
什么?
苏云眠没太明白。
科西奥:“香水。”
苏云眠微怔,她还以为科西奥拿到那些资料后,就不关心这个了。手上画笔未停,她平静回答,“闻到了。之后也只是本能觉得,你不是个会干好事的。”
她毫不客气。
反正都这样了,她懒得和一个要取她腿的变态好言好语。
索性干脆直接点。
而且,也确实如此。虽然闻到香是个意外,但正常没人会多想,但她就是觉得科西奥这人绝对不会有好心思,也不觉得对方会干多余的事。她从来不敢低估任何对手,哪怕只是一丝丝可能性,她都会去查验确定,也不觉得浪费时间。
更何况是方凝心的事。
唯独没算到的,就是孟佑了。
突然就想到姑奶过去曾叮嘱她的话:“小眠啊,你一旦和人亲近起来,就不愿意怀疑对方,虽说这也没错,但总要多些警惕心啊,你这让我怎么放的下心。”
攥着画笔的手微紧。
她以前觉得,连身边亲近的人都怀疑算计,那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这世上还能有什么可信?
可现在,
或许也该改变了?
红木椅上的科西奥闻言,绿眸微抬斜睨过来,平平淡淡的目光,对于她的话语无忌并未摆出生气的样子,话语却是戳心,“倒是了解我,那两枪没白挨。”
死变态!
苏云眠握画笔的手一抖。
她抿唇不语。
窗户紧闭被深红布帘遮挡,充斥红黑的房间过于安静,一时间屋内只有笔触落于画布的沙沙声,画画时的苏云眠完全就是另一种状态,一时都忘了此时身处的危险境地,直到再次被打断,“不想知道那香水的作用吗?”
被强行打断思路,从画中意境抽离,苏云眠本能要发火,又被对方口中的话震住,半晌压不住好奇地问:“你想告诉我?”
科西奥勾唇,“凭什么,你不是聪明吗。”
“......”
就知道会这样,苏云眠面无表情,手中画笔在画布上重重抹上一笔。不过看科西奥这样,在画落成前,大概率是不会对她动手,虽然不懂对方为什么乐意跟她说这些,但她对那香水也确实有疑问。
画笔不停。
苏云眠这次主动开了口:“我去化验了残留在黑玫瑰上的香水成分,那里面不止有一种香水。”她没说可能,而是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
没得到回应。
科西奥懒懒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没什么反应,完全看不出她的猜测对不对。
苏云眠收回视线。
她继续说下去:“根据成分表推测,根据其中几样主要成分材料投入占比克数不同,用在人体上的效果会形成两个极端——要么有益,要么损害健康。”
她止了声。
静默几秒,科西奥绿眸轻掀,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漠:“继续。”
是对的吗?
画笔在画布上轻轻勾勒,好在这幅画不需要花费她太多精力,苏云眠深呼吸。虽然被绑到这里,没来得及调香验证,但因为要用在很多服饰之类,且她本就对非遗之类感兴趣,姑奶也教过她调香的技艺,她对此是懂的。
这时候没条件调香,但也能在大脑大概模拟出步骤,根据经验去想可能的反应结果。
画笔停下,沙沙声消失。
她微阖双目,眼睫轻轻颤动,片刻后抬眸轻声说:“......会成瘾吧。”这是她从可能的结果中,挑出的最严重的一个后果,她认为如果是科西奥,就会这样做。
空气死寂。
突兀地,响起一声轻笑,靠坐在红木椅上的男人手臂横盖在眼上,低低笑着。另一只手挥着黑木手杖敲打了一下画架。
“别停。”
苏云眠默默抬笔描画。
笑声回荡不止。
科西奥的反应让她完全搞不明白,从各种可能结果中推出的这一个到底是对是错,但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她也只能按着推测继续,她必须试探出一个结果。
“她身体不好,这种成瘾性的东西,用下去只会折损她的寿命。”
你不是喜欢她吗?
最后一句她没说出口,余光扫向科西奥,那令人心底发瘆的笑声却渐渐歇了,男人手臂轻抬,绿眸没什么情绪地望过来,“不在我身边的玫瑰,枯萎又如何?”
苏云眠心下一沉。
接下来,她再没开口,科西奥也懒懒靠在红木椅上,插着银色小枪的黑木手杖在他手中轻轻晃着,苏云眠的心也跟着飘忽晃动,未能有一刻放松。
屋内没有钟表
深红窗帘遮蔽,也看不到外面光线流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转。
画终于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