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蔬菜,那是想都不要想的,除了时不时来点瓜菜代,就是拿土豆番薯当主食给他们吃,如果这算蔬菜的话。
正经的蔬菜是绝对见不到的,最多是每人分到一小条的萝卜咸菜,就这一般人还吃不上呢!
稍微窝囊一点的,连咸菜都得拿出来孝敬别人。
张胜利因为总往李强跟前凑的原因,享受到了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儿咸菜条,也算是没白溜须拍马的。
其实囚犯的副食供应是有标准的,像蔬菜,一般来说,特重劳动犯人每月二十公斤,轻劳动犯人每月十几公斤,不劳动的犯人,每月十公斤出头的样子。
但是现在这个年月,实际供应的情况根本达不到这个标准,加上东北的冬天蔬菜本来就稀缺,有咸菜就不错了。
而油啊肉啊鸡蛋啥的,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有标准没物资。
不过也有些劳改场为了治疗一些犯人的夜盲症,会弄些猪肝啥的给犯人吃,这就跟过年一样了。
好消息是,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至少还能做熟,吃的是热乎的,见不到糠麸或霉烂变质的粮食,毕竟本来就营养不良,吃了这些容易死人。
吴侠之闭着眼睛,积雪已经在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这么大的雪,天儿又这么冷,吴侠之很确定,屋里的张得本两口子绝对不会出门,所以他也不担心被发现。
就算发现了,他也完全不怕,留给他们两口子一个背影,还能吓得他们天天睡不好觉,想到这里,吴侠之都有点想故意弄出些动静来了。
“你说,咋没啥动静呢?”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张得本突然问道。
“啥玩意儿没啥动静?”
刘桂香问道,她没听懂张得本在说啥。
“我说咱扔的那两片儿肉啊,按说那么香的肉,狗肯定得吃啊,吃了就一定死,他们家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今天?”
张得本说道,窗户外面蹲着的吴侠之猛地睁开眼睛,一抹冷光从他厚厚的眼镜片子后面一闪而过。
妈了个巴子的,果然是你们!
他没有动,继续像个雕像一样蹲在那儿不动弹,然后就听到刘桂香的声音说道:
“是啊,要是狗死了,那老胡太太不得炸庙儿!”
(炸庙一词源自老北京歇后语:和尚埋地雷-炸庙,本意是慌了神的意思,后来传入东北,含义扩展到因为愤怒突然发火,或者虚张声势吓唬人,场面乱了等意思。)
刘桂香对那几条狗恨之入骨,没听到消息说狗死了,她抓心挠肝地难受。
“明天我进城去,你就在家待着,哪儿都别去,听见没?”
张得本嘱咐道,他对刘桂香太了解了,知道她一定是想去看看,可是如果狗死了,她再去人家院子前面溜达,这不很容易让人起疑了呀!
刘桂香在黑暗中点点头,说道:
“行!”
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这次没成,大不了再弄点儿耗子药多扔几回,没有肉片了,就用苞米面饼子!
吴侠之悄悄起身,将身上的雪轻轻抖掉在脚下,刚好填上他占位的地方,然后错动脚步,一边后退一边用帽子在雪地上划拉着。
一直退到杖子边上,抓着杖子轻轻一跃,又跳了出去。
今晚的大雪至少还要下上一宿,等到明天早上,他走过的地方可能也就剩下很浅的一点痕迹,有坑的地方一边下雪一边就填上了,基本看不出来啥。
他已经确定了事情就是张得本两口子做的,好在格力机警,吴侠之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如果狗死了,他都不知道咋交代了。
他准备明天先和胡香兰商量一下,毕竟张得本两口子是两个孩子的叔婶,该怎么办,还是等听听他们的想法,就怕两个孩子心眼儿太善良,没造成啥后果就不追究了,那样只能让坏人越来越有恃无恐。
吴侠之回到周苍家,轻轻拉开大门反手插上,轻手轻脚的进屋,格力趴在门口抬了抬眼皮,似乎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它没有在狗窝里待着,而是直接趴在院子里,身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
他突然想起来唐代张打油写过一句,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像极了格力现在的模样。
心情不由得也好了一些,既然找到了正主,总好过乱猜,自从上次有杀人犯来到村里被张月拿下后,每当周苍不在家时,吴侠之就会住到他家的外屋地,在柴火堆对付一宿。
家里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姑娘,就算有格力他们,吴侠之也不能完全放心,如果是真刀真枪的正面来,以这段时间吴侠之的教导,小丫头不太容易吃亏,怕的就是张得本这种货色。
看着老实巴交,其实一肚子坏水!
吴侠之刚在柴火堆的褥子上躺下,小丫头从屋里笑嘻嘻地钻出来,小狐狸小白跟在她身后,窜到吴侠之身边闻了闻。
张月从锅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碗热姜汤,递给了师父,笑着说道:
“师父快喝,一会儿凉了!”
吴侠之愣了愣,也不管手里的姜汤实际上还挺烫的,咕咚咕咚便大口喝了下去,张月又从身后摸出来一个酒瓶子,那是温过的虎骨酒,又从锅里炖出来一碗肉,放在锅台上。
“师父,吃饱了再睡!”
吴侠之摸着手里温热的酒瓶子,眼睛不禁有些发酸,心想有徒弟如此,也就到头了吧?他点点头,笑着说道:
“好好,师父吃饱了再睡!”
张月冰雪聪明,自打院子里发现了不明来历的肉片后,师父就心事重重,今天天黑后就出去了,不用问,肯定是有啥事情要办,所以早早地准备了姜汤和一碗肉。
即便是吃过晚上饭,这也过去好一会儿了,天寒地冻的,张月心疼师父,却知道说得再好听的也不如酒肉来的实惠。
吴侠之接过张月递来的筷子,夹上两片肥肉,在汤里沾了沾,猛地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后把下酒瓶子的木头塞子,一仰头,灌了一大口的虎骨酒。
姜汤的热量,加上肥肉,再加上温热的虎骨酒,自内而外一股热量从胸腹炸开,直接将他浑身的寒气瞬间打散,说不出的舒坦!
“哈!”
吴侠之精神一阵,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抬头对张月说道:
“行了,师父没啥事儿,快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