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流苏,纯白圣洁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梦幻、盛大、素雅清透、轻盈灵动,用一切美好的形容词放在它身上都不为过。
没有人知道这片流苏花是谁种的,更没有人知道这地方又不是景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片。
只有江挽恍了神。
很快那座山的管理员受到了媒体采访。
“是谁种的我不能说,我刚接到电话,让我保密。但是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这片花我们种了三年,所有种子都是这座山的主人满世界淘的,种类很多,有很多品种非常稀有,我们也精心栽培了三年,今天树成才开花,原本这山下该有一场漫浪的世纪婚礼。”
有好事的网友把这段话反复分析琢磨,然后他们抓住了重点。
【原本】
也就是说这座山是男主人公送给他未婚妻的,没想到现在分手了。
又通过找种子、请工人以及各种护理的费用,联想到了苏启。
之后网友们就盖棺定论的把这座山的主人加到了苏启头上,只是这一次无论外界传得有多厉害,苏启都没有回应。
一个周末的晚上,江挽来到了这儿,到了山脚下。
这时天色尚晚,这满山的流苏花发出盈亮的光,仿佛是一大盏不灭的灯。
很美。
很多人过来打卡。
管理人员估计是得到了苏启的明示,不设关卡,也不要门票,任何人可上去观觉。
江挽戴着口罩,没有被人认出来,管理人员见她一直站着,便问:“姑娘,若是想上去就尽管去,从山顶上看更漂亮。”
江挽摇头。
她折身回去。
走到停车场处,她碰到了苏启。
他穿着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什么都没露出来,只有那双眼睛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沉静、深邃。
江挽抑头对他对视,声音清淡:“我看过了,很漂亮,谢谢。”
苏启喉咙苦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去年年底说要带江挽来个地方,结果江挽爽了约,他要带她来看的就是这儿。
12月25日那场婚礼,他本来想把场地设在这儿,但是冬天花没开,于是只能在酒店。
没办成后,他又想把婚礼现场改到这座山下,所以这里才有这么大的停车场,所以才有好几栋欧式建筑供嘉宾歇息。
但,造化弄人。
他问:“陆焰对你好吗?”
“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之间再无下文。
江挽坐车走了。
苏启还停留在原地,夜色已来,裹着他健硕修长的身躯,寥寂挺拔。
当天晚上。
他在网上发了一条:不是我。
仅此。
三个月后,全国甜口大赛如期举行。
江施施挺进了八强。
终于到了西南赛区。
此次大赛小时光为主办区,江挽是评委。
到了半决赛,江施施挺进了总决赛,发表获奖感言时,她感谢了主办方,感谢了小时光,又感谢了自己日积月累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丝毫没提前师傅江挽,以及现在的师傅江挽的同事。
哪怕江挽坐在评委席,她师傅也在台下看她。
江挽无所谓,倒是江施施师傅气得很。
比赛结束,陆焰捧着花来接她,他拉着江挽的手走进地下停车场,被媒体拍到了。
半个小时后就有婚礼爆光陆氏二少恋情爆光的新闻。
隔天有媒体问陆焰,女朋友是谁?
他含笑,眼带温柔:“她姓张,名唤小酒。”
江挽看到后当时就懵了。
当时班也不上了,直接进总经办等陆焰,半个小时后陆焰西装革履的来了。
已是盛夏,气候闷热,陆焰给她带了一份酸酸甜甜的草莓冰淇淋,江挽咬了一口,冰甜冰甜的,很舒服,但也没忘记问正事。
“请问张小酒是谁?”
陆焰抽纸巾擦掉她唇边的奶油,又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头,柔笑:“你说呢?张小姐。”
“……”江挽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证件叫张小酒?”
“你不如问我,你假死的事情。”
“……”江挽震惊:“那机构是你的?”
陆焰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这属于灰色产业,不好直接拿出来说。
江挽这才幡然醒悟,为什么预约了假死之后,她和陆焰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总是时不时就能碰到他。
而且那机构在没有见到她本人的情况下,给她办了银行卡身份证,她还以为对方神通广大,能够不知道她长相的情况下给她办这些,原来这老板是老熟人。
江挽娇嗔的昵他的他一眼:“搞半天我做什么你都清楚。”
“但我并未干涉,不是么?”
陆焰把她拉到他的总裁办公椅上坐着,公然谈起了办公室恋情。
江挽也坐得坦然,显然也不是坐第一回了,她又问:“要是我假死成功,你会怎么做?”
“那么现在我的女朋友就是张小酒,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自恋。”
陆焰哼笑,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冰淇淋从她唇边拿开一点,他弯腰在江挽唇边轻轻一吮,低在唇角的声音磁性又暗哑:“给我转正么?三个月试用期还满意么?”
江挽确实挺满意他。
工作上陆焰并不常来小时光,江挽也和以前一样,两人把关系隐藏得很好,同事们并未发觉,所以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照顾,只是到发工资时悄悄的以他个人名义给她发一笔大的。
生活上,他也事无巨细的照顾她。
尽管他偶尔流氓似的亲吻她,但两人也仅限于此,目前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陆焰尊重她,并未越池。
江挽轻笑:“可以呀。”
陆焰只是咧嘴笑,抱着她腻歪了一会儿。
在两人这段关系里,陆焰一直是付出型,江挽是享受型,所以她打算给他一点甜头,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那一天,江挽出陆焰办公室时,嘴唇是肿的,衣服是乱的,脸颊是红的。
她到洗手间整理好了仪容才去操作间。
虽然还是没有最后一步,但男人动起情来,真像一头狼。
呼吸的粗重,耳边的喘息,心跳的紊乱,都挺勾人。
总决赛江施施被淘汰了,同时她也被小时光开除,没有缘由。
她师傅很高兴,这样的白眼狼早就该开除了。
而江挽也挺高兴,像江施施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成为同事。
和陆焰以男女朋友交往的一年后,两人正式开始了同居。
性生活倒也挺和谐。
江挽很怕陆焰心里有疙瘩,因为她非处,而且做过人流。
好在陆焰没这么想,反过来安慰她,忘掉过去。
这一年里,苏氏企业也越来越不行了。
她没有见过苏启,也没见过苏家任何一个人,只听说挺忙。
又一年的夏,她和陆焰领了证。
其实之所以会领证也有一个小插曲,那天本是和陆焰去爬山的,到了半山腰有一个小女孩儿从围栏的缝隙里掉了下去。
围栏外是一个丛林悬崖,小女孩儿掉下去一瞬间就不见了人影,无人敢去救,就是女孩儿的父亲也在大喊工作人员,让工作人员想办法施救。
陆焰这时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二十分钟后,他抱着浑身被树枝刮伤的小女孩儿爬了上来。
陆焰获得了一致好评,江挽颇为感动,事后问他,“你不怕出事儿?”
陆焰,“怕,但是以我攀岩和爬山的经验,我跳下去我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爬上来,即使上不来,我也能等救援。小姑娘一个人在悬崖下,死亡率也是百分七十,我去了,她就不会死。”
他就是这样,走哪儿都能让江挽有足足的安全感。
那一刻,她的心怦怦跳,为他而躁动。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我们不要爱一个对你好的人,而要爱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陆焰就是本身就很好的男人,她庆幸当初没有拒绝她。
陆焰提出领证,她没有拒绝,她拒绝不了。
他们低调的领了证,回去后,陆焰就把结婚的事情告诉了他家里人。
江挽和陆焰母亲,陆焰奶奶一起吃了饭。
没有举报婚礼,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婚后第三年,这一年江挽已经28岁了,她怀孕了,而且还是龙凤胎。
她欣喜若狂。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孕,没想到一来就是两个。
可因为身体原因,怀孕三个月前就差点流产,于是她辞了工作,在家养胎。
陆焰陪着。
估计是心情平静吧,江挽没有孕吐。
隔年的春天,龙凤胎降生了。
两个孩子性格迥异,哥哥文静,像江挽小时候。
妹妹调皮活泼,不知道像谁。
等到大一点儿,妹妹把哥哥摁在沙发上打的时候,江挽叹了口气。
同时吼了句陆焰,“你以后不要惯着七七,你看她像什么样子,上房揭瓦。”
陆焰抱着大大眼睛的女儿,也无辜,“没惯啊。”
七七萌萌哒的学,“没惯,我寄几就很棒棒。”
江挽气笑了,她把儿子六六抱起来哄,吐槽,“这么棒,下次幼儿园考试别考领导好吗?”
女儿伸出几根手指头,重重点头,“好的妈咪。”
一扭头就抱着陆焰亲,似乎再向哥哥示威。
陆焰很受用,江挽很气愤。
她非常怀疑学渣又调皮的女儿是遗传陆焰的。
但是陆焰不承认。
龙凤胎过六岁生日的当天,苏启来了。
他没有找江挽和陆焰,而是把七七给叫到了一旁。
七七眉眼像陆焰,细看之下哪里都像江挽,简直和江挽一模一样。
苏启爱怜的抚摸着七七的眼角和脸蛋儿,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无限柔情。
“叔叔。”七七歪着头,发髻跟着一歪,“你做什么呀?我妈咪给我和哥哥做了好多漂亮又好吃的蛋糕,你要尝尝吗?”
苏启哑声问,“叔叔早就吃过了,宝宝长的真漂亮。”
七七笑的可甜了,“因为七七爸爸和妈咪都很好看,所以七七也好看,叔叔也很帅。”
苏启看着孩子,心口一阵钝痛。
原本…原本他也可以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她,“这是叔叔送给你的礼物,拿去给爸爸,让爸爸给你保管着。顺便帮我对妈咪说一句对不起,叔叔亏欠她。”
“嗯,七七很棒棒,可以做到。”
苏启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孩子,起身走了。
七七也跑了,把文件袋给了爸爸。
陆焰一看,里面都是苏启的身家。
所有的都给了两个孩子,女儿占七成。
七七扭着手指说,“那个叔叔还说对不起妈咪,要给妈咪道歉,让七七转达。”
陆焰把她抱起来,亲亲她稚嫩可爱的小脸蛋儿,柔声说,“爸爸代妈咪收下了。”
“叔叔走的时候,感觉他好可怜哦。”
陆焰没做声,他明白这几年苏家和苏启都不好过,当年他的十亿注资也只挽救了一时。
气运到了,一切都是徒劳。
第二天,苏氏宣布破产,自此西南城再无苏家。
能被人饭后闲谈的,还是苏启当年的高调追爱的情事。
可很快也无人再提起了。
苏启也像蒸发了一样。
两年后,江挽送两个孩子去上补习班,回来后陆焰满脸沉重,“苏启遇到了重大车祸。”
江挽第一直觉,他不会又在骗人吧?
但是这个消息是从陆焰嘴里出来的,那就不会有假。
她和陆焰赶去医院。
医生已经给苏启盖上了白布。
苏启死了。
死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没有江施施。
他死在了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苏家人痛苦欲绝,陆焰和江挽办好了后事。
进炉子前,苏启185,165斤,出来后连人带盒子只有3斤。
江挽看着骨灰盒,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苏启死前写了一张纸条,此刻被她紧紧捏在手里。
【挽挽,我对不起你,还能给我做一碗牛肉粉丝汤吗?】
纸上有血,像是烙印,烙在了时光里。
那座山的流苏花,不知道怎么的,今年也不怎么开了,稀稀拉拉,前去观赏的人也很少。
苏启死后的第二年,那座山的流苏花都枯萎了,山上交给了政府,不再为私人所有。
陆焰带着江挽,和和江挽一般高的两个孩子去苏启的碑前上香。
今天是他的一周年忌日。
陆焰蹲下,把一碗面放在碑前,说,“这碗牛肉粉丝汤是做的,学了一个礼拜才学到了精髓,这位已经一岁的小兄弟,请你慢用。”
苏启的碑上没有放照片,只刻了名字。
苏启之墓。
陆焰摸了摸他的名字,叹息,“我会好好爱她,你放心。”
江挽也看着苏启二字,记忆倒带,回到了高中第一天,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撞到了她的肩膀,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从此就有了故事。
那也是她的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陆焰拉住了她的手,让两个孩子去磕头祭拜。
走的时候,七七蹦蹦跳跳,六六沉稳一些,双手插着兜跟在妹妹身后。
陆焰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手,拉着她,向阳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