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得见夏侯惇,未作半分隐瞒,坦然道出自身被擒又释之事。
他直言心迹,愿效当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之举,远赴西陲,只求面见曹公。
若换他时,夏侯惇必生疑虑,细究张辽动机。
然经李典之事后,他已能体谅张辽难言之隐,不复多问。
及至张辽与徐晃相见,一番言谈之下,心中积郁的诸多疑惑,亦豁然开朗。
“既如此,更有何言!此城不守也罢,我等当同心协力,共赴西陲,寻回丞相!”
众将一起拱手:“喏!”
唯独徐晃拱手道:“元让公,末将还要往宛城去见子孝公,不能与公同行。望见谅!”
夏侯惇慨然颔首:“好,你自去之,一路务必小心。”
曹冲肃容叮嘱:“若遇子孝叔父,文远将军之事万不可泄。纵使叔父深明大义,能予体谅,然属耳垣墙,难保他人不暗通魏王,徒生祸端。”
徐晃点点头:“公子放心,我自知晓。”
于是,夏侯惇大军携粮拔营,往西而去。
徐晃携带亲随与密信,往东而行。
……
关中,长安。
诸葛亮得占长安城,又依托左冯翊,右扶风两座重镇,击灭魏兵,驱逐胡虏,终将关中之地彻底纳于己手。
然而,本应欣喜之事,他得知各处战报后,却完全笑不出来了。
“令公,夏侯渊出走之后,蓝田胡兵又聚山为盗,劫掠残害百姓。”
“冯翊郡氐人部落强占灌溉水渠,与汉民械斗,已伤数十人,郡县官吏调停无果!”
“胡骑窜扰乡野,焚毁坞堡三座,掳走妇孺百余人,周边百姓纷纷逃散,田畴荒芜过半!”
……
曹魏为拒南汉,引羌胡氐羯十余部入关中,以充兵源。
如今这些部落桀骜难驯,劫掠郡县、不服管束,已成心腹之患。
杀之,则违“西和诸戎”之策,失关中民心,亦难服西陲诸部;
放任,则使刚定的局面转瞬崩坏,北伐根基动摇。
迁之,则部族庞杂、乖张难训,途中恐生哗变。
烛火下,他望着舆图上的关中故地,满心皆是乱世治边的沉重与无奈。
“令公,这些胡人贪利好杀,形同兽心,不遵王化亦不受约束,若不早图,恐祸结兵连,关中永无宁日啊!”
蒯越坦言自己的忧虑。
诸葛亮点点头,忧心忡忡道:“众生皆有灵,我本亦有纳胡入汉之愿。
然此事非仓促可成,当先行教化、分而治之。
待其有熟习汉家礼俗、归心王化者,方可缓入汉境。
曹丕此举太过操切,徒以兵威驱胡入塞,既无羁縻之术,更无教化之方,唯视其为爪牙利器,全然不顾胡汉习性之殊。
如此强合,无异于引火积薪,今日之祸,早已注定。”
诸葛亮言中似带慨叹,心底却萦绕着沉沉忧思。
他仿佛已见胡汉嫌隙日深、纷争迭起,诸部肆意为非、祸乱中原之景。
若想彻底平定这件事,恐怕非用强硬的手段不可。
尽屠之?
然这样一来,又与陛下“以德怀远”的治国理念相悖,实难两全。
遥忆梦中光景,诸葛亮暗自反思己行。
梦中虽未竟复克中原、还于旧都之愿,然三国各有雄才,互成鼎足之势。
彼时边尘不起,羌胡诸部莫敢窥伺中原。
无论匈奴、乌桓、鲜卑之北狄,亦或南蛮、山越之南夷,
在三国君臣将相的威德之下,皆敛迹慑服,莫敢妄动。
直至秋风五丈原之时,三国边境皆无夷狄犯边之扰,百姓安居乐业,烽燧不举。
而如今,他以自以为完美的布局和规划,使得北伐根基初定,陛下大业将成。
可是,却诱发曹丕急功近利之念,信仲达之计,引羌胡氐羯入关中充兵,终致诸部失控、祸乱四起,关中百姓遭逢劫难。
此事虽非诸葛亮亲手促成,然其布局牵动时局,产生联动效应,却与诸葛亮有着间接干系。
只是,诸葛亮当时也未曾想到。
梦中仲达本是大魏忠良、社稷肱股,何以会向曹丕献上此等祸国殃民之策?
诸多事端交织,终是印证:司马懿恐非纯良之臣,其心机阴狠歹毒,深不可测。
但乱子得收拾,关中得安定。
诸葛亮沉思良久,眸中现出一丝决绝,沉声道:“传我将令!命吴懿、张翼、马休、马铁四位将军率部清剿关中顽劣胡部,凡敢违法犯禁、劫掠作乱者,一概格杀勿论!
关中之地,担有守法胡民,则妥为安置,蠲免赋税。严法与重利并行,务以雷霆之势震慑胡胆,抚慰受害汉民!”
传令关下堂乃去通报。
赵云复沉吟道:“先生,以重兵精卒清剿胡部,耗费心力如此之巨,恐迟滞北伐大业。”
诸葛亮眸色沉凝,缓声道:“今既得长安,北伐稍缓无妨。今若不能除此祸根,待我等百年之后,此患必成肘腋之疾,遗祸子孙,到时又当如何……”
赵云抱拳肃立,恭声道:“先生所言极是!此乃安邦久远之策,末将深以为然。近日关中多事,愿留侍军师左右,以护周全。”
“子龙不应在此。”
诸葛亮眸含期许的看着赵云:“今长安有魏延、文聘、霍峻诸将戍守,吾无虞也。关中既得,将军当速引兵出武关,辅佐陛下攻克此隘,打通长安东向通道,以利后续北伐之举!”
赵云抱拳肃立,朗声道:“末将领命!”
言罢,即刻点齐一万精锐,整肃部伍,拔营东出,径往武关而去。
……
另一边,曹魏宗室大将曹真、曹休二人,正深陷两难之困。
一边是镇守西陲、功勋卓着的夏侯妙才将军,一边是总角之交、成年挚友的魏王曹丕。
如今二人势同水火、行将决裂,他兄弟二人竟不知该何去何从,满心皆是彷徨无措。
“叔父,你真要投南汉么?”
“孤是得时机,去寻丞相。”
“这确定不是南汉诸葛亮之计?”
“有徐晃将军亲自说的,这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万一他说的话也是假的呢?”
“曹公不仅仅是孤的主上,也是孤的兄长,即便有万分之一可能为真,孤也要去全力相救。”
诚然,夏侯渊与曹操情谊深笃,非同一般。
昔年夏侯渊曾为曹操身陷囹圄,此等生死之契,天下共闻。
然这番话入耳,曹真、曹休二人心中却别有况味。
君有兄弟?
我等岂无兄弟耶?
君之兄弟,是生死未卜、踪迹渺茫的曹公;
我等之兄弟,却是坐镇许都、君临天下的魏王!
念及此,二人终是定下心志,不辞而别。
率本部部曲,绕往许都而去,寻魏王曹丕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