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闻言,当即宽袖袒臂,将手腕轻置于案上。
张仲景三指沉稳搭于腕间,双目微阖,凝神静察脉象沉浮。
片刻后,他眸色渐沉,缓缓开口:“李君医术高超,如此重疾仍能为公子延命祛表症。然公子之病看似痊愈,实则脏腑羸弱,元气暗耗,不过是年少气盛暂撑罢了。”
曹冲心中一动。
他曾经从曹操和吴普的言谈间辨析过。
自己病情可治,虽得延寿不惑,但却始终体虚,难以与常人同寿。
后吴普与父亲共失西陲,李当之亦有此言。
他明白,这也是父亲纵然喜爱于他,却从未将他当成嗣子去培养的原因。
父亲其实最着重培养的是二哥。
可二哥他自己却并不知道。
今能在南汉之境,得神医除此病灶,也是机缘一件。
当即拱手拜道:“敢请神医救命。”
张仲景收回手指,展卷而书:“容本令为公子辨证拟方,按剂服之,间以针石辅疗。如此三年可固元气,五载能复脏腑本力,届时便真正与常人无异,永绝旧疾复发之虞。”
曹冲激动,当即跪拜致谢。
张仲景笑言:“乃太子所邀。”
曹冲又拜刘禅。
刘禅亦面露喜色,赶紧扶起曹冲,语气热忱:“公子不必多礼。既遇良医,便是吉兆。不如留在府中,咱们同进晚膳,再细聊一二?”
“如此甚好!”
曹冲本就盼着与刘禅深谈,此刻正得良机,心中暗喜。
二人对弈,曹冲棋艺精湛,步步为营,轻松碾压刘禅;
转而斗蛩,刘禅让其先选,却凭精妙调教,亦轻松扳回一局;
待到纵论政事、剖析朝局,两人各抒己见,引经据典,终是刘禅稍胜一筹。
曹冲心中感慨:“世人皆言阿斗才猷超伦,今日亲见方知名不虚传!棋艺虽逊,斗蛩却技巧过人,论及政事更具卓见,真乃少年英主之姿!”
刘禅亦心有惊讶:仓舒公子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远见识!我靠前世渊源,方胜于他。若论同龄,怕是要比对弈败得还惨咯。
这也让刘禅生出一种感悟。
自己无论多么努力,终究天赋普通。
年少时那些被赞誉的惊天才智,待年岁渐长,大抵也会归于平淡。
当然,这一世也会比前世好上许多,但终究和那些天赋异禀的旷世雄主差了太多。
他又想:朝局之事,总是让皇帝来决策,或许并非正确之事。
倘若皇帝英明神武,见识超群,或许会成就大治天下。
但一旦赶上皇帝昏庸怯懦,又或是残酷暴虐,那天下岂不是又会趋于大乱。
怎么样才能让皇帝在不那么精明,甚至有些昏庸的情况下,朝局也能处于稳而不乱、有序运转的状态呢?
献出权力,都交给相父就好。
可这世界上,又有几个相父呢?
这念头像一道光,让阿斗豁然开朗,也开始思考一种全新的朝局运营模式。
不是单纯依赖某一位贤臣,而是如何建立一套机制,既能让朝中能力超群的掌局者各展其才,又能约束其权柄、引导其心向社稷,成为如相父一般可托重任、不谋私利的辅政之人。
……
另一边,驻守洛阳的司马懿在法正、徐庶、周不疑、庞统、周瑜的合谋施压下,早已心神俱疲、左支右绌。
他自忖难敌,只得将谯郡、许都的兵力尽数调往洛阳,决意死守这座东都重镇。
就在此时,诸葛亮却再度献策。
诸多大将继续给洛阳施压。
却令刘封、关平二将各率一支精锐,趁虚突入豫州,直取谯郡、许都这两座曹魏重城。
……
夕阳下,两道挺拔飒爽的身影相对而立。
他们拱手作别,互道珍重。
关平意气风发:“封弟,这一战,看谁先拿下城池!”
刘封却淡然一笑:“不,不比谁快,能稳当拿下城池,且让弟兄们安然归来,便是最好的结果。”
关平一怔,随即愧笑颔首:“……你说得对!是为兄太过心急了。”
他望着刘封,眼底泛起追忆:“封弟,还记得当年桃花溪谷,徐先生为你我批命时说的话么?”
刘封眼底含笑,颔首道:“自然记得,恍如昨日。”
关平微有动情:“共建功业,安邦定国,为社稷肱股。”
刘封直率而言:“我只是想……再跟着父皇,看看洛阳的样子……”
“许都和谯郡不看么?”
“那有何可看?”
“那可是曹魏兴势,根基所系,亦为都城。”
“不,那是你我兄弟建功立业,扬威破敌之地!”
“说的好,祝得胜,兄弟,保重!”
“兄长,祝凯旋,你也保重!”
……
并州,晋阳,经过半个月的休整,晋阳城民生终于恢复大半。
曹操也从曹魏诸臣的口中得知他们皆因何而离开曹魏。
曹操没有怪罪任何一个人,反而称赞他们取舍有度、坚守本心,堪为天下贤才之表率。
夏侯惇明白,当年那个烧毁通袁信件的曹孟德,终是又回来了。
贾诩也随后军而至,再见曹操,躬身行礼,一如之前。
夏侯惇、曹仁、夏侯渊领众臣表态:“今日起,我等唯丞相马首是瞻,同心同德,再图霸业!”
诸将虽如此说,但心中却多少有些不愿。
他们告诉自己,是因为七公子曹冲在南汉为质,故而不愿。
只是不愿正视心中对南汉已然毫无敌意。
“霸业?”
曹操闻言,眼底却燃着炽烈怒火:“孤的爱子曹彰,襁褓小儿,都死于羌胡之手。孤如今不想争霸,孤只想做两件事:屠光中原所有胡贼!再去邺城,问问那逆子,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诸将闻言,凛然拱手。
那一声“喏!”比以往唤得都要响亮。
贾诩早已备好详尽的行军方略。
先如何尽数夺取并州全境,再挥师东进冀州,最后如何攻克邺城重镇,每一步都规划得周密妥当。
而此时此刻,北方诸州的胡患已然到了猖獗至极的地步。
甚至许多州郡的郡守之位,都已被胡人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