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云遥子以为自己做梦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地上还是光溜溜的冷娃,这下他慌了,忙背过身抚平起伏太快的胸口,嘴里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色无欲,无欲无求。”
可少年那散乱在地的一头长发、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仿佛已经刻进了他脑子里。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眼睛下居然有泪沟,居然会有汉子长泪沟?最要命的是那一柱擎天的气势,真霸气啊!这波霸气,冲击着他的双眼,啊啊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停不下来!
“啪!”云遥子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蹲下去,手伸到后面勾过包袱,颤抖着手解带子。不怪他手忙脚乱,实在是作为一名老断袖,见不得有汉子赤身裸体在自己面前,还是个少年。即使他心里装着别人,也会觉得尴尬,无所适从到心慌气短,要清心寡欲,清心寡欲,“呸,怎么净说那秃驴的老话”。
从包里翻出另一件道袍给少年盖上关键部位,他才敢转身仔细打量少年,这一看不得了,难怪他半天不醒,原来是身体有恙,似乎是昏迷了。可惜自己不懂医术,只瞧着他脸色有些白,摸着手臂发凉,莫非是冻的?
静静等了一刻钟,云遥子又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荒郊野岭的,他不管的话,万一这冷娃病重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不去寻大夫,又怎么治好少年。
也许是云遥子的脚步声吵醒了少年,也许是他自己醒来的,总之,当云遥子再想去察看少年情况时,对上的就是一双清澈如灵泉的眸子,不止清澈如灵泉,隐约还冒着灵气。
一脸吃惊的少年伸手指着云遥子动了动嘴唇,云遥子没听懂他说什么,因为少年忽地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衣袍滑到腰间,云遥子当即转过身去,语无伦次道:“你,你把衣服穿上吧,你生病了,我,我不会看病。”
少年根本没听他说,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爪、腿、脚,心里震惊不已:我变成人了?!他摸着自己的脸颊,真的是人脸!他虽然以前想过能不能变成人,但从未想到会实现,难道是这个男人给自己施了法?他把目光落在那消瘦的背影上,自己以后不会变不回去了吧?
蹉跎半生,云遥子从未想过娶妻生子,也从未想过会捡到这么大的孩子,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和自己一般高,自己的道袍他穿着正合适呢。问他具体多大年纪、家在何方、父母何人?他一概不理,不知他是哑巴还是傻子。总之可怜人一个,云遥子做不到不管他,便任由他不远不近跟着自己。
可奇怪的是,自己要靠近他时,他又一蹦三尺高,跳的老远,那防备的姿态,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云遥子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又算什么关系。
原本计划游山玩水选坟地的人,不得已改变计划将这小尾巴甩掉,想着进镇子里弄饭吃,顶着烈日走了几里地,他是又渴又饿。四处眺望寻摸,终于看到了小溪流,云遥子加快步伐朝一边走去,身后的少年也加快了脚步。
走到溪边停下,云遥子确认这水是山泉所汇,扭头对少年招手道:“过来喝点水,别中暑了!”然而少年只是停下,用懵懂的眼眸望着自己。
云遥子又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今天不知第多少回叹气了。短短半天时间,比他近几年叹的气都多。他堂堂逍遥一片云,何曾如此唉声叹气惆怅无奈过。
先蹲下身掬一捧水喝个饱,山泉清甜爽口,真过瘾!云遥子又把身子扭向少年,看他仍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云遥子再次勾勾手掌,然后指着溪水说:“你,过来,喝水!”说着他就退开几步,把位置让了出来。
这回少年总算听懂了,谨慎地走过去,扭头左右看看,确定云遥子不会偷袭自己,他双手放在泥里,撅着腚把头伸进河里咕咚咕咚喝起了水。
这一幕看的云遥子瞠目结舌,这难不成是刚进化的野人,所以才不会说话?他心里暗自惊叹,自己是什么运气哪,捡个野孩子,呸,野人孩子回来,不会砸手里吧?他可不要独自养娃啊,他还要尽早安排后事准备驾鹤西去呢!!
少年正喝得痛快,且凉快,突然后背被猛地一拍,少年登时双瞳倒竖龇牙咧嘴,谁知云遥子比他更怒气冲冲。
“瞪什么瞪!”云遥子气的大吼着,又拍了他一巴掌说:“看着!跟我学!”他掬起一汪清泉捧到嘴边,“水是这么喝的,知道吗?”说着又喝了一些水,看少年还无动于衷,只能又掬了一捧举到少年嘴边说:“这么喝,明白吗?喝!”
少年其实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没习惯,他看着云遥子诚挚的表情,不想辜负他的好意,直接把嘴贴到云遥子手边一口气吸完了那点水,临了伸出长舌舔了一圈,痒的云遥子一层三尺高,差点跌水里。如同遭雷击了一般,他舌头都打了结,“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尤其是看到少年衣衫不整袒胸露腹的流氓样儿,他无比相信,这孩子不会穿衣服,想直接上手为他系好衣带,可怎么能下手呢!啊——云遥子哭笑不得,在心里暗暗骂那座破庙,一定是那该死的什么仙子干的!这是要整死我的倾向啊!
生活处处有惊喜,惊喜之后是认命。云遥子接受了自己养娃的现实,每天开始忙着养娃教娃,从洗脸束发、穿衣吃饭到言行举止,他意外地怀念了一下去世多年的老夫老母,养儿方知父母恩,他信了。
当少年跟着他咿牙学语,发出第一个“肉”的音节时,他笑出了泪花,是个爱吃肉的娃,没跑了。
从前漫长的日子,奇迹般飞逝而去,每天睡不着的云遥子,如今一沾枕头就呼噜震天响。他还把从前的小破院收拾了出来,修墙补瓦,变卖师傅留给自己的值钱玩意,甚至还在园子里撒了一把菜籽,想着啥时候长啥时候吃,万一吃不着,那就留给他家肉娃吃。不能光吃肉啊,必须吃菜!
顶着晨霜早早起来为少年做好饭菜,又扫了院子,还没见少年起床,不正常!往日少年从不睡懒觉。云遥子心中一凛,快步朝少年屋子走去。为了避免又发生什么尴尬场景,他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屋子,他搬到破旧客房将就多日。
慌里慌张推开门,刚迈进一只脚,他就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门槛上,导致他在想晕的时候没能晕过去。他看到了什么?这是什么?屋里甚时候钻进了一只豹子?!云遥子大喘着气想退出去,可那豹子身上被撑破的袍子,不是自己打了补丁的那件,又是哪件?如此雷同狗爪子缝的针脚,除了他,没人能模仿吧?
“啊!阎王怎么还不收我?!”云遥子把头磕在门槛上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