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将直属连连长杨虎唤至跟前,郑重吩咐道:\"你即刻将这三门八九式掷弹筒、两箱榴弹,连同这封信和包袱,一并送往游击大队,亲手交给刘贵平大队长。\" 杨虎心中对游击队始终存有芥蒂,早年追随杨雄时,他曾与红军交火,双方均有死伤。但军令如山,他并未违抗,当即点齐一个排的兵力,赶着马车向目的地进发。
抵达韩家村附近时,村口警卫见一队国民党士兵驱车而来,立刻拉响枪栓,厉声喝问:\"站住!什么人?\" 就在杨虎准备表明身份时,一旁的暗哨认出了他:\"这是上次给咱们送弹药的杨连长!\" 随即高声喊道:\"杨连长,是你吗?\" 杨虎在马背上点头回应:\"是我,专程找你们大队长,送些急需物资。\" 一名民兵急忙应道:\"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说罢便朝村内飞奔而去。
此时,刘贵平正与牛老蔫等几位小队长开会,听闻警卫报告,心中不由得一阵欣喜。上次未能见到杨峰,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说不上缘由。当下立即起身:\"走,老牛同志,咱们去看看!\" 众人匆匆赶到村口,只见杨虎端坐马上,身后三十余名士兵护卫着一辆满载物资的马车。
\"杨连长,原来是你!快进村歇脚!\" 刘贵平热情招呼道。杨虎翻身下马,恭敬说道:\"刘大队长,这是我们杨司令让我送来的三具八九式掷弹筒和两箱榴弹。\" 他示意士兵卸下装备,牛老蔫和游击队员们见状,个个喜出望外。刘贵平虽然也满心欢喜,但仍忍不住问道:\"杨司令为何突然送来这么多物资?\" 杨虎递上信件和包袱,解释道:\"我们不日就要开拔了,这是杨司令特意准备的,信里应该写得清楚。\"
刘贵平接过信揣进衣兜,顺手将包袱交给身旁的凤姑,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甜蜜。杨虎抱拳行礼:\"东西送到了,我们得回去复命了。\" 尽管刘贵平再三挽留吃饭,还是被杨虎婉拒。刘贵平并未急着看信,而是坚持将他们送出村口,目送马车远去才停下脚步。一旁的凤姑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牛老蔫满脸兴奋地说:“大队长,这个杨司令还真够意思,临走了还想着给咱们送掷弹筒,这玩意儿可厉害,就跟小迫击炮似的,以后咱们跟鬼子打仗更有底气了!”刘桂平笑着叮嘱:“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牛老蔫连忙点头:“放心吧,上次的事儿我已经告诫过队员们了,尤其是二胖。你看这次就带了这二十几个可靠的战士来。”刘桂平点点头,说道:“赶紧把这些武器运进仓库,不过找时间得练练怎么用。”牛老蔫赶忙应道:“这可不能随便用,留着打敌人呢!”
刘桂平一心急于看信,于是匆匆返回自己的宿舍。此刻,她的心情既忐忑又带着一丝期盼,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想法。她抽出信,看了起来。其实信的内容很短,主要是对她上次送粮食表示感谢,接着提及了送武器这件事,最后简单勉励了她几句。刘桂平读完,心中竟隐隐感觉有一丝失落。至于失落什么?她也有些说不清楚所以一时间愣在那里。
刘贵平解开了那个包袱。一件缴获自日军高级军官的大衣。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大衣内衬的暗袋,掏出的二十块大洋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沉甸甸地坠在掌心。
她的脸颊骤然烧得滚烫,\"杨峰...他这是...\" 下唇几乎要被牙齿咬出血痕,万千思绪在胸腔里翻涌。一边是隐秘的欣喜,一边是理智的刺痛——他们一个是国民党军官,一个是游击队长,隔着阵营的天堑,纵使有情又如何? 或许再无重逢之日。长叹一声,她将银元重新塞回暗袋,把杂乱心绪连同大衣一起仔细包好。心里某处柔软的角落,已悄然种下了牵挂的种子。
杨峰部队即将开拔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那些曾得过他帮助的百姓,满心不舍,纷纷涌向杨峰的司令部。他们眼中含泪,手中拿着自家简单的物件,有鸡蛋、干菜,还有大枣。
杨峰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赶忙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他满心感动,大声说道:“乡亲们,大家好好生活!我们是去打鬼子,等胜利了,大家就能过上太平好日子啦!”百姓们有的默默抹着眼泪,有的则纷纷凑上前,将手中的礼物放在地上。杨峰几次婉拒,可百姓们执意不肯离去。无奈之下,杨峰只得收下这些饱含深情的简单礼物。最后,百姓们噙着眼泪渐渐散去。
杨峰内心激动不已,而正在操场上训练的新战士们目睹眼前这一幕,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忍不住窃窃私语。他们着实没想到,杨峰在此地竟如此深受百姓爱戴。看着那些朴实无华的礼物,杨峰转头对李振北说道:“你们瞧瞧,咱们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把百姓们感动成这样,还是得多做好事啊。”李振北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随即吩咐后勤人员,将那些鸡蛋、干菜等食物送到厨房,至于大枣之类的,分到各团营,让战士们也感受这份来自百姓的心意。
3位日籍军医同样收到了杨峰让人送来的大枣、核桃等物品。惠子嘴里嚼着大枣,不禁赞叹道:“这枣太甜了!以前这里的百姓看到咱们,都躲得远远的,现在看到咱们,脸上全是笑容,这种感觉真的太棒了。”川口和河本听了,都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如今,河本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不熟悉他的人,根本不会把他当作日本人。
川口更是感慨万千地说道:“我们当初的选择没错。咱们救了这么多百姓,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我觉得这辈子没白活,这才是咱们学医的真正意义所在啊。”河本听了,不住地点头附和:“说得太对了!尤其是上次我接生的那个孩子,他奶奶好几次给我送腌好的干菜、咸菜之类的东西。虽说这些礼物不值什么钱,但那份情谊,真的让我特别感动。我决定了,就算战争结束,我也要留在中国。”
川口听了,微微有些迟疑地说:“我的妹妹和母亲还在日本本土,我还是想回去看看。要是能把她们接到中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惠子听川口这么一说,也不禁想起了远在日本的家人,她咬着嘴唇,默默不语,思绪已经飘回到了家乡。
就在这时,护士长方菲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惠子从沉思中猛地惊醒,连忙笑着招呼道:“方护士长,快来这边,你瞧,还有好多大枣和核桃呢,快来尝尝。”方菲摆了摆手,笑意盈盈地说道:“我那儿也有呢。是这样的,旅长让我来问问河本医生和川口医生,河本医生的妻子桂萍,还有川口医生的妻子秦玲都怀有身孕,司令考虑到咱们马上要去执行任务,她们身体行动不便,想让她们留在这县城里。”
河本和川口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说道:“司令安排得很妥当。”方菲接着笑着说:“放心吧,司令已经跟叶县长打过招呼了,叶县长会安排警察保护她们的安全。另外,司令还帮你们租好了房子,位置离警局很近,有什么情况能及时照应。”两人再次对望,不禁齐声赞叹:“司令想得太周到了!我们这就回去帮忙搬家。”方菲笑着催促道:“司令已经让医院的警卫排派人去帮忙了,你们赶紧过去吧。”川口和河本听后,立刻急匆匆地朝着家属院方向赶去。
杨峰在司令部里,再次仔细思忖,确认一切安排并无纰漏后,对着在座的军官们大声说道:“明日凌晨4点,部队准时行动。一团担任尖兵,二团随后跟进,我带领旅直属营与后勤人员居中,吴奎率领骑兵营殿后。”众位军官齐刷刷地站起身,大声回应:“是!”杨峰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各自准备吧。”众人便依次有序地走出了房间。
参谋人员随即走上前来,将墙上的地图、桌上的文件纷纷收起,又忙着去收集各类物资。杨峰环顾了一眼自己的作战室,不禁感慨道:“哎,人呐,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难免会生出感情,还真有些舍不得。”李振北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杨峰神情凝重地对身旁的杨小毛吩咐道:“多备些纸钱香烛,再买些酒,告知刘黑子、黄四狗、铁柱他们,我们要去祭奠四宝他们。”杨小毛应了一声,说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李振北在一旁沉声道:“我也与你一同前去,我也想见见这些老战友,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也该当与他们道别。”
消息一经传开,原本杨峰只想带着那些私交甚笃的人前往,却不想,一下子来了好几百人。杨峰见此情形,也不好阻拦。众人一同来到青龙山脚下的烈士陵园。这里埋葬着杨峰部队的一千余名牺牲的战士和军官。当然,这并非杨峰部队所有牺牲的烈士,而只是在这一地区那场战斗中牺牲人数最多的一处。
青松翠柏间,此地异常静谧。杨峰心头略感讶异,墓地旁竟有四间草房,炊烟袅袅升起。见众多人至,屋内走出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一人缺了条臂膀,一人拖着条残腿。见杨峰到来,二人脸上瞬间浮现笑容。尤其是那腿有残疾者,趔趄着快步奔来。
独臂人因右臂缺失,仅能用左手敬了个礼,高声道:“司令好。原游击纵队三团战士王岚福向您报告。”另一人毕竟腿脚不便,刚到近前,也立正敬礼,大声说道:“二团战士李来宝向您致敬。”
认识他们的几个军官赶忙上前,七嘴八舌道:“你们俩怎会在此?不是给你们每人分了五亩地吗?”
王岚福和李连宝赶忙解释,地确实在种着,只是他们已将家人接来,农闲时便在此住上一段时日。为的是替死去的战友们,守护这片墓地。
杨峰心中激荡,对一同前来的叶县长说道:“定要对他们多加照拂。”叶县长在旁应道:“请您放心。县里其实定期会对这里进行维护,这二位一直义务帮忙,只是未曾告知您罢了。”
杨峰一脸凝重地对两个战士说道:“你们做得很好。我要谢谢你们。”说罢,他啪的一声,给两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两个已成为百姓的残疾战士,眼眶湿润,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些牺牲的兄弟和长官,曾与我们一同浴血奋战。照顾他们,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您不必如此客气。”
众人手持纸钱祭礼,来到此处。杨峰更是径直走到牺牲的钱四宝夫妇墓前,轻声说道:“四宝,玉珠啊,你们就安心长眠吧,我一定会帮着你们让你们的孩子安心成长。”
刘黑子、黄四狗等人一边烧着纸钱,一边默默流泪。他们在一旁打开酒坛,将酒水缓缓倾倒在一众战友的身旁。几百人的祭奠队伍,各自找到与自己交情深厚的战友墓前,低声呢喃。
杨峰面色凝重,最终与这些战友诀别,而后率众离去。临行之际,他又给那两位残疾的战友每人留下一百大洋。
两名战士高声言道:“请司令放心,即便吾等日后年老体衰,乃至身死,亦会令吾等子嗣为其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