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以微弱的转变落入李毓灵耳中。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我还是想问,你写的那些事儿,确定不会引来府衙怀疑?”
白青石目光炯炯,看向李毓灵时眼睛黑白分明,他的眼黑眼白各占一半,眼睛亮亮的,眼型狭长,看上去温柔得很。
但他的声音又与这幅模样格外不同。
李毓灵不知道白青石长什么样子,但她听蔻枝讲了,就在那雅间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里,她与蔻枝的心有灵犀,让李毓灵省了许多事。
“白掌柜怕了。”李毓灵垂眼,她听到白青石答应自己的三个条件,这才将放入身前的手抬起捏住茶盏,左手撩开白色皂纱,露出她一小截粉白的下巴。
白青石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李毓灵录出的肌肤上移开。
他不避讳地说:“姑娘你一不告知姓名,二不回答鄙人的问题,白某心中没有底的确是怕得厉害。”
“太傅府,”李毓灵粉唇轻启,纤长的睫毛翘翘的,扬起一个弧度,“李家。”
李太傅府!
白青石脑中一下子就有了印象。
原来闻名京城那素有小张衍清之称的李琨和,应是这位的…
怪不得。
这一家子都是从墨水中泡出来的,文采真是一般人比不得。
“姑娘文采非凡,不是常人所能及,您能选择古原草,愿意与古原草合作,这真是让古原草蓬荜生辉啊!”
白青石莫名其妙的夸赞让李毓灵起了一层小米粒,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说道:“谢敬敏一案,你知道多少?”
说到这个,白青石脸色难看:“从木偶戏中联想到一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毓灵淡声说,“古原草地理位置偏僻,位于城西,我想白掌柜也是认为这不是一个好地方。”
白青石点点头。
李毓灵没有停顿。
她继续说:“但凡事不能只看一面。城西这儿正因为来的人少,地处偏僻,木偶戏演一些关于奇异和精怪的故事才更引人入胜。试想在繁华的城南,那些酒楼中若是排一出在古原草中的戏…”
白青石都能想象到那场景会引来多少食客的不满。
这位太傅府的李姑娘说的不错。
从前是他病急乱投医,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琢磨古原草的风格。
“再说白掌柜所担心的会不会引来府衙的猜忌。
第一,古原草的木偶戏演出时间比京城中流言四散的时间要早。
第二,话说得严重些,又不是白掌柜你杀的人,清清白白的古原草,为何要怕府衙?”
李毓灵的话说的不快不慢,字字珠玑敲到白青石的心里。
白青石想说李毓灵的天真。
一个人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干,清清白白的,也会有无妄之灾。
那些贵人为了找个替罪羊,什么理由安插不上,给足了家人银子,转手就被卖了,当了个冤死鬼,连坟都没有,孤零零的,这些可怜事有多多少。
不过大多在乡下山间,像坐在白青石面前这位从小在闺阁中锦衣玉食长大的,也的确不明白。
既说不明白,白青石也就懒得费口舌。
他的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又落回了肚子里。
“我要古原草扬名,你要银子。”白青石终于认真地笑了,“一拍即合。”
“不过。”
李毓灵听到白青石的话,虽然看不清他,但也还是将目光放到她面前那位坐着的男人身上。
四周很安静,屏息静静倾听,可以听到从外面传来的木偶戏的声音和观众的吆喝鼓掌声。
这一间房间位于最里面,绕是在这么里面,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可想而知,古原草的木偶戏有多么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白青石说出后半句话:“你有条件,我也有条件,我们得约法三章。
第一,你得保证你所写的信中内容只能提供给古原草。
第二,木偶戏的演出不会给古原草带来麻烦。
第三,若是有官府上门,我不会替你隐瞒。”
“好。”
“一言为定?”
“立字据为证。”
李毓灵微微一笑。
白青石先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得与他的形象极为不符,颇有种行走于江湖之间的持刀大汉的爽朗。
他爽快地答应了:“好!”
今日的信由李毓灵亲自送,她将信放到桌子上,白青石却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放到桌子上,推到李毓灵跟前。
在她的面前,摆着三样东西。
一杯刚开始象征友好的茶盏,里面装着茶水,现已经被李毓灵喝完。
一封信,一个荷包,是她与白青石达成共识后的利益交换。
李毓灵回到庄娴儿所在的雅间,感受到庄娴儿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她身上,都在楼下的木偶戏上。
蔻枝从门口迎她进来,她一句话都没说,扶着她的手也没动静,李毓灵便知道在此期间无事发生。
“表姐?你来了。”
木偶戏有一出落幕,庄娴儿终于回神,她发现了不知何时就已经坐在她身边的李毓灵,喊了她一声,继续说道,“我们回去罢,听小二说,再往后就不怎么好看了。”
可李毓灵方才特意让白青石将“借寿宅”的故事重新演出,就是为了给庄娴儿看的,她走了,剩下的还怎么看呢?
“不着急的,我才回来,还一出戏都没看呢,你权当陪陪我罢,在府中待了这么多日子,可是把我气闷坏了。”
李毓灵说起话来语气轻轻柔柔,速度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极为好听,像是一把钩子,引着人上钩呢。
庄娴儿若有所思,她这次出来虽然有些私心选择了古原草,但母亲说了,主要还是为了跟李毓灵拉近距离,既然李毓灵都主动开口了,她哪里该有拒绝的道理。
庄娴儿自认为完美地完成了李晚布置给她的任务,还认真记下了她的叮嘱洋洋得意地不成样子。
一屁股又坐下,唤了小二来添茶,还让贴身婢女去买糕点来。
“这酒楼的点心太腻,难吃的厉害。”
庄娴儿又有心卖弄,“表姐,你可知柴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