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朱由校让众人退下,为明日大朝会做准备。
众人领命,起身告辞离去,来到了午门,见上百名清流党官员仍跪在那儿,大佬们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只有吏部尚书杨鹤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琢磨着明日之后哪些人能活、哪些会死,活下来的该如何安排,死了的,又得找多少人填补空缺。
观察半个时辰后,他心中有了主意,随后笑着离去。
监察御史徐泽作为此次死谏的带头者,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已经跪了大半天,宫内却是毫无动静,午门外围观的百姓反倒越来越多。
不少人拿着《天启时报》对着他们这些清流党官员指指点点,甚至破口大骂。
最近一段时间,《天启时报》对江宁在徐州、凤阳、两淮的举措报道不断,百姓们得知当地百姓遭贪官污吏欺压、给士绅当牛做马,甚至被逼到卖儿卖女的地步,早已愤愤不平。
如今见清流党官员们跪请召回钦差,便认定他们是江南贪官士绅的同伙,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直到太阳快落山之时,身穿蟒袍的方正化不紧不慢来到午门,冷冷盯着众人:“诸位大人,奉陛下口谕,有事明日大朝会再说,都别在这儿跪着了。”
徐泽刚想开口,却见方正化已转身离开。
他怒从心头起,低声骂了句阉狗,声音不大,却传入方正化耳中。
方正化脸色一沉,自从在朱由校身边当差这么久,还是头回在公开场合被人辱骂。
他强压怒火,回宫复命。
午门外的清流们也各自散去,他们已经跪了大半天了,要是再跪下去,怕是撑不到明日大朝会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午门外已聚集不少官员,三五成群议论着。
清流党个个咬牙切齿,誓要在大朝会上把江宁弄回来,就算弄不死江宁,也不能再让他在折腾下去。
午门打开,众人缓缓入宫,到奉天殿后,按官阶品级依次站好班列。
此时,朱由校尚未驾临,奉天殿内已是暗流涌动。
清流党官员个个面色阴沉,他们清楚今天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要是今日不能把江宁搞回来,等他抄了江南老巢,自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一旦被查实,到头来只能是人头落地。
众人都打算殊死一搏。
反观保皇党官员,尽是一派风轻云淡,五军都督府的勋贵武将更是摩拳擦掌,唯独吏部尚书杨鹤手握笏板反复擦拭,不知在道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方正化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百官跪迎!”
百官赶忙如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山呼万岁。
只见身穿赭黄龙袍的朱由校缓缓踏上御阶,坐上龙椅,随后令众人平身。
待众人起身,方正化的嗓音再次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后,内阁首辅孙承宗、次辅袁可立先后出班,向朱由校汇报陕西、河南两省的灾情、赈灾事宜,以及两地兴修水利的情况。
朱由校听完后点了点头,随即提出自己的意见,一番讨论后,二人退回班列。
接下来,五军都督府的张维贤、陈策、沈有容依次出班,奏报辽东、河套的战况,以及赵率教在暹罗的情形。
朱由校听后笑着点头,又询问了些具体事宜,讨论完毕,三人也退回原位。
随后,八部尚书先后登场,朱由校与一众大佬商议完毕,至此朝堂正事已经处理妥当了。
众人都在等着清流党出手,毕竟朱由校昨日放话,今日既分胜负,也决生死,谁也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监察御史徐泽、工科给事中谭杰、清流党李玄三人同时出班,齐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校闻言,心中冷笑:终于出手了。
你们再不出手,朕还等着回去抱儿子呢。
于是淡淡开口:“奏来。
李玄,你先说。”
李玄躬身行礼,一脸正色道:“启禀陛下,臣要弹劾忠义侯江宁!
忠义侯自奉旨巡视江南地方军政以来,嚣张跋扈,无视朝廷法度。
先在山东兖州随意抓捕学子,更公然刀劈孔圣牌位。
随后在徐州运河沿岸下令大军肆意屠戮百姓,多达数千人。
又在徐州肆意屠戮朝廷官员,大兴冤狱,将徐州士绅官员屠戮无数。
如今又在中都凤阳,将两淮的官员、士绅几乎屠戮一空,更逼得当地百姓围攻总督府,险些酿成大祸!
臣请陛下将忠义侯召回京师,论罪论处!”
听着李玄的说辞,朱由校眼神渐冷。
刚要开口,吏部尚书杨鹤直接跳了出来,冷笑道:“李大人,你说忠义侯刀劈孔圣牌位,怎么不说孔胤植投靠白莲教,阖府投靠逆贼,还出任伪朝官员,为徐鸿儒书写登基诏书?
更何况,地方学子竟在牌位上书写大成至圣文宣王,要知道,嘉靖年间,世宗皇帝便下旨,今后不得再尊称孔圣为大成至圣文宣王。
可当地学子却说,大成至圣文宣王是唐玄宗册封的,我大明朝凭什么撤掉?
这不是准备反明复唐了吗?
对这样一群反贼,若是忠义侯还惯着,传出去朝廷的脸面往哪搁?”
李玄听着杨鹤这番杀人诛心之论,脸色骤变。
他知道,再拿孔圣说事,搞不好孔圣都得变成反贼头子,于是不敢接话。
紧接着,杨鹤满脸得意地笑道:“忠义侯奉陛下旨意视察江南军政,所作所为自有道理。
李大人若有异议,可等忠义侯回京复旨时,与其当庭对质,如何?”
李玄闻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今,对于这个昔日的老实人杨鹤,他的恨意直逼江宁和老魏,毕竟杨鹤这大明第一悍匪,可把清流党祸害惨了。
清流党的领军人物周顺昌、周宗建、周起元三位大佬,全被杨鹤直接绑票,送去云南、缅北两省担任地方学官,教化当地百姓。
面对那群尚未开化的土民,圣人之言简直是对牛弹琴。
听说三位周大人日子过的老惨了,整天以泪洗面。
于是李玄冷声道:“杨大人,忠义侯一路南下的所作所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京城人尽皆知!
他更以子虚乌有的罪名,先后将近万人发配到西山挖煤,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杨鹤闻言笑道:“李大人,你这话说得没道理。
寻常百姓都知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咱们都没去过江南,对徐州、凤阳及两淮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
你说忠义侯在徐州、两淮大肆屠戮官员、残害地方士绅,可本官却听人说,徐州、凤阳乃至两淮的百姓,都因忠义侯查处贪官污吏、捉拿不法士绅而拍手叫好。
难道李大人敢当着满朝文武和陛下的面,保证被忠义侯依法治罪的人全是清白无辜的?
更何况,忠义侯奉旨南下,陛下亲赐尚方宝剑,允其便宜行事。
若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将他召回,朝廷诏令朝令夕改,岂不太过儿戏?”
李玄气得浑身哆嗦,看着杨鹤那挑衅的眼神,以及一副不服来战的模样,脑子一热就要动手。
杨鹤赶忙死死握住笏板,生怕再次被这个老六偷袭。
一旁的监察御史徐泽见状,知道李玄已经上头,再让他与杨鹤辩论下去,怕是要直接变成武斗了。
于是赶忙开口制止了即将暴走的李玄,随后冷声道:“忠义侯自奉旨南下以来,仰仗手中兵马,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如今已杀数千人,牵连者过万,行事毫无律法可言,致使徐州、两淮及凤阳百姓人心惶惶。
若继续放任,怕是要激起民变!
这么大的责任,杨大人担得起吗?”
杨鹤刚要开口,礼部尚书顾秉谦也下场了,满脸笑意地说:“徐大人,照你这么说,忠义侯一路南下胡作非为,残害无数官员士绅,早已天怒人怨,可为何徐州、凤阳至两淮地区无人造反?
反而凤阳、两淮的百姓还托人入京,打听朝廷新政?
他们若是被忠义侯逼得活不下去,还打听新政干什么?
既不起兵造反,也不进京击登闻鼓告御状,难道坐着等死?
由此可见,忠义侯并未残害无辜,一路所抓所杀之人,必定触犯了朝廷律法!”
徐泽冷哼一声:“那是因为忠义侯手中握有五万兵马!
大军在手,哪个百姓敢反抗?
怕是早就被他杀害了!”
顾秉谦笑道:“徐大人,本官怎不知忠义侯有这等能耐?
仅靠五万兵力,便能死死压制徐州、两淮数百万百姓?
百姓若想进京告御状,水路陆路皆畅通无阻,为何至今无一人前来?
难道忠义侯能用五万兵马看住几百万人?”
听着顾秉谦的话,徐泽一时无言以对,毕竟江宁的这些罪名,本就是他们随口瞎编的。
就在这时,户部左侍郎官应震站了出来。
见这位以党争闻名的老臣下场,众人皆心头一凛。
只听官应震笑道:“李大人、徐大人,你们说了忠义侯这么多不法之事,证据却全是道听途说。
那你们为何不说说被忠义侯查办的那些人?
难道他们个个都是清白无辜的良善之辈?
今日老夫可用满门五十三口的性命为忠义侯作保,忠义侯所抓所杀之人,皆触犯大明律法,罪有应得!
不知李大人、徐大人敢不敢用满门性命,为被忠义侯查办的徐州、两淮官员及地方士绅作保?”
在场众人大惊,没想到这老家伙一上来就放王炸。
官应震能拿一家老小的性命为江宁作保,可他们没胆量拿满门性命,为徐州、两淮的官员和士绅地主作保,真要这么干,搞不好满门不够,还得九族来凑。
徐泽气得脸色铁青,深知官应震难缠,这一手王炸,让清流党根本没法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