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凌韵再次回忆那时的情景,感觉如同梦一般。
暗河的水凉得刺骨,无数凸起的石笋划破了她的皮肤。一个浪头拍过来,将两人卷到河底。恍惚中,凌韵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任由一双柔嫩的小手牵引着。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在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又闻到了淡淡的山泉和墨水交融的气味。
师父!你看,好多好多金子!
师父!你千万不要死!我一个人害怕。
师父,别逗我了,我听到你心跳了。你没死。你睁开眼好不好?
师父!
师父……
……
凌韵眼皮子沉得睁不开,耳边声音模模糊糊的,像苍蝇叫一样没个消停。她听得心烦意乱,想要吼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烦闷的感觉突然一松,凌韵地一声吐出许多水来,终于能睁开眼睛了。
醒来她便发现,自己身边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柳境眼睛肿得跟桃似的,竟是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这是白天还是晚上?出去了吗?好亮堂!
凌韵揉揉眼睛,不经意地往四周一瞟,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娘嘞!
这是传说中的金山吗?啊!晃得人眼睛疼。
师父你醒了?
柳境倒也警觉,这会儿也醒了过来高兴地扑进凌韵怀里。
凌韵打量他一番,捧住了他的小脸:咦?小境,是不是在梦游?
柳境努力睁眼:师父我醒着呢!
哈哈哈……
师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话我?柳境气得腮帮子鼓鼓的,配合那肿得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看起来更滑稽了。
凌韵憋笑憋得难受,站起身来在周围走动起来。
此处是明显的溶洞地貌,数十丈高的洞顶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这些洞,大的不过一尺,小的还没指头粗。阳光顺着大大小小的孔洞钻入地下,便如后世射灯一样聚焦在高耸堆叠的金银器物之上。
无数钟乳石如水晶森林般生长,顶端凝结的水滴坠落时会反射黄金的光泽,宛如流星滑落。这样的景致,实在梦幻,惹得凌韵不禁掐自己一把。
凌韵疼得龇牙咧嘴。一旁柳境终于逮到机会笑她。
大致转悠一圈后,凌韵注意到洞底中心处有一个蓝得发黑的落水洞水潭。地这类水潭多由溶洞顶部岩层塌陷形成垂直或近垂直的深坑,底部积水而成。看起来很像一口井,看来自己和柳境就是通过这个水潭进到这里的。
水潭四周,红珊瑚,金银锭子,珍珠,玉石……各种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随意堆在一起,好像农村随处可见的干草垛子。
小境,咱们怎么到这儿的?凌韵问道。
这个水窟窿和外面相连。我听着声音不一样,就拉着你游到这里了。
柳境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
季涵远他们人呢?凌韵随口一问。
……
这次柳境没有回答她,而是又开始小声地啜泣。
凌韵心里莫名慌张,急急追问:你这是怎么了?
柳境这会儿眼睛肿得连缝都快没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完了!师父脑子泡了水,不记事了。你不记得当时有人围剿咱们,你放了个炸雷就带我下水了吗?上千个打上百个,季大哥他们也不知道活着没。
什么!?
柳境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得凌韵浑身战栗。一些画面也如电影般开始在她脑中播放。
是的,她用一发子弹和一小块硫磺换了自己和小境的一线生机。至于季涵远,她又一次把他放在了后面。
她想当时自己做了最理性的选择,她想她当时或许还在记恨季涵远有事隐瞒自己。她想……她已经不能再想下去。
泪水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涌,巨大的悔恨涌上心头。她的印象里,季涵远那高冷不可攀的翩翩公子形象早就模糊了。不知什么时候起,高岭之花变成了绿叶,默默地为她付出着。
她与他有时好似隔着一堵墙,永远无法再进一步。有时又好像老夫老妻,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
如果他有事瞒着我,那一定也是为了我好吧?
此时的凌韵心中肯定。
血液如潮水般迅速从脸上褪去,一股寒气从脚底贯穿她的头顶。心中一个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能出去,如果他还活着,她要再嫁他一次!
过了许久,她收拾好心情,脚步踉跄地摸索出去的道路。
师父……柳境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凌韵看着徒弟的小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背过身去抹了一把泪,然后蹲下来扶住了柳境的肩膀。
小境,别哭了,咱们一起找出去的路,好不好?
柳境乖巧道。
这个洞虽高却不大,拢共不到一亩。两人来来回回摸索了几遍,确认除了头顶就只有水潭一条出路。
柳境毕竟是小孩子,肚子反复叫了几次后,就体力不支地瘫倒在了地上。
凌韵见状忙在身上摸索,好不容易找出包油纸包的酥糖,赶紧塞了一颗进柳境嘴里。
还好春桃担心她太忙不吃东西,会在她里衣的缝口袋放零嘴。
柳境面色稍济,推开凌韵再次递来的糖果。懂事地道:师父我没事了。就这点吃食了,你也两天没吃东西了,自己吃一点吧。
咕噜……
凌韵的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心头也突然一慌,整个人不住地冒冷汗。紧接着,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
糟了,她这是低血糖了。
柳境是个细心的,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对劲,果断将酥糖塞进凌韵嘴里。
两师徒嘴里含着糖,背靠着金山银山,好一会儿才完全缓过来。
凌韵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小境,你是如何知道已经过去了两天?
柳境皱眉,接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狐疑道:也没发烧啊!师父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
就见他手往头顶一指,鄙夷地道:这阳光来了又去,一共两次,可不就是两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