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西南禁地,禁地外候着李霁与蓝岫正领着人,着急地张望。
见他们出来,赶紧迎上来。
蓝岫朝蓝妙妙大步而去,李霁则蹙眉打量起江元音。
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有人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江元音循声惊呼出声:“阿粟!”
倒地的人正是阿粟。
他一直熬到陪着江元音走出禁地,见她安然无恙了,被信念强撑的身子便不支倒地。
蓝萨莱垂首扫了他一眼,近乎笃定的口吻问了一句:“他在禁地控蛊了?”
江元音颔首。
“没事,和昨天一样,耗尽体力,昏过去了。”
江元音很是愧疚,分明在阿粟帮她驱散束缚住她的藤蔓与朝她涌来的蛊虫时,她便察觉到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可她当时只顾着和江云裳了结恩怨,疏忽了阿粟。
齐司延忙蹲身去搀扶。
一旁的曲休见状,瞅了眼他的腿,忙抢先上前道:“侯爷,我来。”
说着招呼李霁身边的宁沪一起来帮忙。
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地把昏倒的阿粟从雪地架着扶起来。
齐司延得空去握住江元音的手,安抚出声:“大祭司说没事了,你别担心,阿粟会没事的。”
一行人再次回到蓝岫的住处。
蓝萨莱在忙着医治蓝妙妙,蓝岫帮忙安置阿粟。
场面和昨日惊人的相似,气氛却要凝重许多,连一贯总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的李霁都沉着脸。
李霁目光落在给阿粟披盖毛毯的江元音身上,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岫更是一头雾水,同样急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非如此,他已经守在蓝妙妙身畔了。
他原本陪着齐司延在山头确认,血藤花是否真的全部凋零了,突然听闻江元音去了西南禁地,焦心不已。
庆幸,江元音没有受伤。
……妙妙也一定要平安啊!
最先开口的是齐司延,他看向蓝岫,问道:“蓝族长,可否借后厨一用?”
蓝岫躬身:“驸马爷随意便好,若需人手帮忙,尽管吩咐。”
齐司延应声,将阿粟采摘下来的那一朵花交给了曲休,吩咐道:“按照带来的方子药材,去给夫人熬制解毒的汤药。”
离京南下前,他特意去寻了张御医,要了解“燕无息”之毒其余所需的药材,问清楚了熬制的方式,列成了单子,一并带了过来。
曲休颔首接过这朵血藤花,余光瞟到齐司延腰间还别着一朵,嘀咕出声:“侯爷什么时候摘了两朵?”
齐司延看向榻上躺着的阿粟,没有抢其功劳,如实以告:“这朵是阿粟在西南禁地里为阿音采摘的,是他的一片心意,便用他这朵入药吧。”
他再小心眼,此刻也无法去计较那颗少年赤忱真挚的心。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意看见江元音愧疚、为难。
他心中的酸涩,忍忍便是。
曲休了然,转身欲走时,又看了眼齐司延的腿:“侯爷,要不先……”
齐司延墨眸深了深,余光瞟了眼担忧候在阿粟身旁的江元音的脑袋,无声暗示过后,低声打断道:“先去熬药。”
末了,不忘沉声叮嘱:“需你亲力亲为,一瞬不落地盯着,如有差池,唯你是问。”
他们进入苗疆,不过一日一夜,却过得跌宕起伏,一波又一波的事件冲击,让神经时刻紧绷。
虽说江云裳是死在了西南禁地,成了蛊虫口粮,蓝妙妙也生死未卜,但仍然不能松懈。
齐司延口吻不容拒绝,曲休不再多言,赶紧跟着蓝岫安排的人马去往后厨。
李霁立在江元音身侧,催促出声:“你倒是答话,别让我干着急。”
江元音替阿粟掖好毯子,才徐声讲述与李霁分头行动后的种种。
满屋子的人都听得认真,尤其是蓝岫,一张老脸随着这一波三折地经历变换丰富。
旁的他尚能克制,在听到江云裳拿刀捅了蓝妙妙之后,他忍无可忍,握着兽骨权杖用力顿地,另一只手激动捶胸:“歹毒,真真歹毒,老朽活了几十载,头一回见着心肠如此歹毒之人,非要说对不住她,也是老朽对不住她,妙妙那个傻丫头待她掏心掏肺,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李霁冷哼,要笑不笑,直击重点道:“该,自己善恶不辩,亦是自食恶果。”
想到蓝妙妙命悬一线,蓝岫悲痛交加,难得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人,反嘴道:“妙妙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王爷为何要对她那般苛刻?”
“笑了,”李霁眯眼,半点不让:“你的宝贝孙女不过十四、五岁,我家宝贝侄女也不到二十,她屡教不改,伙同他人谋杀公主未遂,本王还未问罪,你倒是护起短来了?”
蓝岫护短,他同样护短。
蓝妙妙自己犯蠢还要连累江元音,他不问罪,她都该谢天谢地。
蓝岫噎住,一张老脸红红白白,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连声叹息,揽下了所有的罪责:“是老朽失言,但此事终归是老朽行事不妥在先,才惹得妙妙误解,钻了牛角尖,老朽替妙妙向公主、王爷赔罪,若妙妙能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还请公主与王爷能饶妙妙一命……”
他说完,朝着两人跪下,行了个大礼。
江元音起身搀扶了他一把:“蓝族长,且先听我说完吧。”
她便接着将齐司延、阿粟相继赶到,省略了他们同江云裳之间的对话,将大致经过陈述了一遍。
李霁听完,长吐了一口气,看向榻上昏过去的阿粟,意味深长感慨出声:“这家伙,的确了不得,难怪你对他这般信任。”
在他疑心其是胡人,担心其立场时,江元音甚是笃定,阿粟绝不会有“坏”心。
他也明白了,为何江元音会如此担心阿粟。
阿粟因为她只身去了危险重重的禁地,又为了她再次昏倒。
江元音没有回应李霁,而是直直地盯着蓝岫,半是揣测半是试探地问出声:“蓝族长,阿粟是苗疆圣姑的孩子,对吗?”
蓝岫呼吸一滞,脸色骤僵,紧握手中的兽骨权杖,目光闪躲着回道:“不、不会吧,这阿粟看着不是苗疆人,更不是中原人啊……”
他这般反应,答案如何,昭然若揭。
江元音更笃定了心中猜测,而在离开西南禁地时,听到江云裳同蓝萨莱对话的齐司延,也已经心中有数。
李霁目光在江元音和齐司延脸上一来回,便知两人已掌握了真相,只等着听故事与真相了。
“是,阿粟看着不是苗疆人,更不是中原人,因为他有胡人血统,”江元音直接戳破真相,“蓝族长,阿粟是胡人与苗疆圣姑所生,可对?”
“你害怕此事暴露,才宁可派蓝青去杀了江云裳,也不敢让其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怕我们知晓其同圣姑的渊源,从而会知晓这件事。”
通过阿粟,以及蓝岫与蓝萨莱的反应,他们昨日便确定了,苗疆与胡人有往来。
而这种往来是“私事”还是“国事”有待商榷。
但从江云裳这猜测出阿粟是苗疆圣姑的孩子后,她便推测,这只是“私事”。
正如她前世的记忆,天下大乱时,并未听到什么苗疆与胡人勾结的消息。
苗疆圣姑带着苗疆圣物离开苗疆已久,而阿粟在江南地带当了十余年的乞儿。
足以说明,这只是圣姑的个人行为,与整个苗疆无关。
那此时问个清楚明白,他们既不会有危险,也能解除李霁对苗疆的猜忌。
若能再同苗疆达成共识,拉拢苗疆,更是一举多得。
蓝岫后背冒汗,因为江元音字字句句全部说中了。
她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道蓝萨莱说漏嘴了?
思及此,他不敢再轻易反驳否认,偏偏蓝萨莱此刻不在场,他如临大敌,愁得不行。
李霁折扇一敲,沉声道:“好啊,蓝岫,你苗疆勾结胡人,是想造反不成?”
提心吊胆了两日,这“罪名”还是压了下来。
刚才被江元音搀扶起来的蓝岫再次跪地,匍匐叩首道:“老朽冤枉,苗疆冤枉,我苗疆对大昭绝无二心,还请王爷明鉴。”
李霁盘问道:“那你苗疆圣姑同胡人生子,是怎么一回事?”
江元音再次蹲身去搀扶蓝岫,温声道:“蓝族长,我信你、信苗疆同胡人没有勾结。”
齐司延也蹲身去扶,随之表态道:“我也信。”
今日一起在雪山找血藤花时,蓝岫尽心尽力,没有半点敷衍。
许多危险之处,甚至想要亲为。
其诚意,他亦感受到了。
苗疆同胡人之间,当未上升至“国事”的程度。
李霁眼角抽了抽。
……得了,这小两口是要他演“恶人”了。
蓝岫满眼感激地起身:“谢公主、驸马爷为老朽、为苗疆说话。”
江元音继续道:“我点破这些,非是想追问苗疆的私事,而是想告知蓝族长,我们非是不辨是非之人,尤其是我皇叔。”
“阿粟是胡人,便是你否认,我们也能看出来,可蓝族长也该感受到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与阿粟之间的情谊,否则我们不会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来到苗疆。”
“而经过江云裳一事,想必蓝族长也清楚,隐瞒和猜忌方会滋生祸端。”
“蓝族长若想真的教会蓝妙妙公道正义,就该坦然相告。”
“我们谁都不想,再遇见一个钻了空子,从中作梗的‘江云裳’。”
“蓝族长,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