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仆,你为宗帅聚贼,无非求安身一方而已,吾知你在闽越之地亦受欺压,如今大汉兵马而至,林峒已叛降,王城不日即将攻破,此时不降又待何时?”
韩当体魄雄健,胡须冗杂,黑白参半,目光扫过之处自具威严,在兵马攻城逼近之时依旧于战中似闲庭信步,左手挎刀而行。
“吾有精兵在此,破寨不过数日而已,若你此刻打开寨门,便可保全跟随之人,难道汝愿辜负他们吗?”
“归降为奴,谁又愿意?!”
陈仆矮壮黢黑,披着越人犀皮甲,持一把大刀在城寨门楼上,出也不敢,退又不甘,只能高声喝问。
毕竟寨中余下两千多兄弟的命,也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既被奉为寨中宗帅,怎么能不对他们的安危做主呢。
闻言韩当放声大笑,浑浊而宏亮的嗓音再次传开:“你不知,降者有屯民之策,三年为屯期,若成可免罪责,有劳苦者为平民籍,早不为奴了。”
“你可能做主?”
“有扬州牧亲令佐证,可查官印、拓本玺印,屯田令在大汉各处已施行多年,总比为贼好,你若归降仍是屯长;若是顽抗,则待大军到来,全数剿灭。”
话音落下,寨中的人亦是左右相望,目光有所动摇,他们本来就被这驺氏欺压,并没有什么忠义可言,如今归降大汉可免一死,日后无非劳作数年,未来的子嗣还是能有荣膺。
他思索良久,决定和副手商议一番。
不到半夜,武夷山隘口便打开,迎韩当进寨。
稍加整顿,韩当补充军士粮草之后,带着兵马又自山路去东冶城,沿途攻破了几座城寨,靠着陈仆诱敌,屡次建功。
很快就到了东冶之旁。
与此同时,随着港口兵变,驺氏的少许族人在东冶渡被杀被抓,孙策和周瑜在五月初涨潮时,随着潮水将战船驶进了闽江口的琅岐岛。
左右两方兵马,在五月初几乎同一时间,对东冶城完成了东西堵截,而北面为大山不通,南侧为险路可通达至载云山。
闽越驺氏万万想不到,汉军一改当年羸弱之态,竟是雷霆迅速,转瞬进军,顷刻之间便已兵临城下。
这时闽君邹郢才慌了神,想去找大巫驺荆占卜,看是否有转机,其余族人兵马皆是死守城墙,只是东冶城城墙薄弱,汉军左右围堵正在运输攻城器械,待器械一到,恐怕将会土崩瓦解。
结果大巫把他们全骂了一顿,这种事不早说,人家出兵神速到了门口,将水陆两途全部堵死,方才来求计策,这时候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还占卜……以前都是装模作样为了保持神秘,若是早来问,第一时间归降,本本分分的朝贡大汉,怎会到这等地步?!
驺郢提及了他那本神书。
大巫驺荆气愤不已,那只是一本《迁神图》,乃是星象历法的图谱,只是内中有些许规律而已,以前骗骗王城里的人也就罢了,怎么自家人也深信不疑。
驺氏族人焦头烂额,但是无计可施。
周瑜在登岸之后,让人牵马下船,马不停蹄带着一队人到附近查看,南部的万蛇谷瘴雾弥漫,不可轻易进入,如今也只能攻至东冶。
当即命林峒画出水关图纸,且发令与许泽,请他亲自来占宁德银山,扫除山上的贼匪之兵,一旦占住便可逐步挖掘开采,整个闽江北地形摸数。
……
“很好!”
许泽看到军报后亦是赞许点头,周瑜不愧是干脆利落的用兵代表,无需太多的布置,也不需要多少阴谋诡计,以最锋锐的行军路线,飘逸猛进,水陆齐攻。
这战报传去各地,亦可彰显周瑜统战之名了。
“子泓,如何?要俺带人去吗?”
刚到扬州的张飞跃跃欲试,他已经好久没有仗打过了,领军的将军,特别是他这种好斗的牛,日日在军营操训,实在是闲得很。
他几次请缨想要去北方攻打袁绍,或者是去西凉打马腾,都未曾得到允许,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怎能不兴奋。
“走!”
许泽自案几后走出来,安排了文武镇守扬州,且推进扬州航运之事,于是带骑兵数百,精兵五千,与典韦、太史慈、贾诩、陆议同行,命刘晔押粮草在后。
张飞则是先行至宁德,扫荡山里的贼寇,收治流民,威慑流寇,将银山占据。
沿途路上,许泽接连不断收到周瑜送来的消息,孙策已经三次攻城,东冶城中的闽越人欲向南而逃。
最后一日,许泽带兵穿过了山道,抵达宁德,看到了富足的银山,这些时日略有小雨,道路难行,但今日阳光很大!许泽带人到了童溪上游的山谷!
放眼望去,雨水在冲刷之后溪畔岩壁露出灰白色矿脉,泛着锡箔冷光,许多银矿嵌生于灰黑的流岩中。
眼前的整个山体都有银灰色的条纹,溪流携带着闪光的矿砂,配合今日的阳光,何等耀眼!
此刻跟随而来的将士叫了向导上前,那人抓了一把溪沙颤颤巍巍的用蹩脚汉语道:“这些,砂入坩埚,得银如黍米也!”
贾诩的脸上也是止不住笑容,走到许泽身旁来,感慨的道:“州牧,立刻请人来画矿脉图,一旦探勘得成,马上就能预算出所得,而后以奏疏呈许都天子,那时便可分利!”
“州牧所图之事,将立刻达成!”
他说完还忍不住再多看了一眼此刻的银山,表面上不过些许浅坑而已,若是大力开采,在矿脉之下还可得巨量的银锭。
这些银若是运回许都,哪怕是用来铸银钱,亦可在五铢铜钱和金饼之间,再设货殖,无论用于政事还是商贸,日后都能多设银钱监官吏,秩序便能更加井然。
这还只是银山,据军报说,在东冶港东面的滩涂,还有千亩盐田,十余座煮盐的工坊,如今的大汉,因为只有五州之地,盐场只有两地,唯徐州东海和青州北海。
而今将闽越纳入会稽,则有了第三座。
……
东冶城。
驺氏族人已经从城中出逃,留下了大量的闽越人和汉人工匠,带走了原本城中的部分精铁、金银财宝,向南方出逃。
族人逃出两千余人,又有数千皮甲兵士断后,在沿途道路上放出了大量的毒蛇为伏。
东冶城北门,有将士倒在城门各处,正在靠着坍圮的城墙休息,他们身上的不少伤痕都呈紫乌状,伤口较为瘆人。
孙策和周瑜催着军医在各处包扎解毒,方才攻城之时有几队人真乃猛士,先登而上扑入城中,差点被乱刀砍死。
好在是运气的确很好,城门恰巧也撞开,此东冶城没有翁城,孙策率军轻而易举的杀入,在人群中破开道路,砍翻了迎敌的将士,和先登的将士稳住局势。
此时孙策大步走来,心疼的看了这帮先登将士一眼,英眉紧皱,喝道:“方才军令已下,城门将破,为何还要扑入城墙!”
“谁下的命令!”
一个颇有英姿,身高臂长,修身精壮的年轻人举起了手,爽朗的笑着:“君侯,方才命令不及,我麾下兄弟已经登上去了,末将不敢背弃自家兄弟。”
“嗯,”孙策听见这个理由,方才舒缓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道:“公苗辛苦了,伤势如何?”
“不碍事,这毒箭伤不了性命,只是要将养一段时日了,末将家乡在山阴,知晓越人之毒。”
“好,那就好,此战你十分勇猛,待许子泓来后,定让他重赏你。”
“回到会稽,我亦会向汉廷举荐。”
此将名为贺齐,字公苗,孙策亲任的南部都尉、永宁长,一直司职山越、闽越之战,在当初攻伐山越人时也立下过汗马功劳。
只是到今日,才算是大功告成。
其实孙策答应许泽调遣,也是想完成这未竟的功绩,将山越、闽越的恩怨清算。
前几年他们依靠大山险滩设防,因孙策没有物资底蕴、兵马钱粮不足而根本无惧,乃至略有轻慢。
孙策此生最恨被人轻视。
而今借扬州巨富军资为后盾,雷霆进军扬眉吐气,如何不畅快。
说话间,原本歪斜的城门被推倒,城中的孙策军士向外相迎,在场之人翘首看去,见许泽骑血红汗血骏马,催行而入。
“伯符、公瑾。”
“许扬州,东冶已下!驺郢逃了。”
“很好!”
许泽坐在赤兔上,手拿缰绳,眼神扫过附近将士,朗声道:“诸位十六日攻下邺城,进军神速,得此功绩!本州牧会论功行赏!”
“今日破城之兵,人人得赏千钱。”
“先登者百金!百匹布!”
将士狂喜,远处街道里有些骑兵更是催马而动,矛尖挑着头盔高声欢呼。
伤兵们各处倚着大笑,孙策和周瑜的脸上亦是有光,能得许泽如此夸赞一句,倒也算不赖。
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还是死对头的时候,许泽从来不会这么夸。
……
下午,许泽率军掌控了盐场,和孙策约定各自占据要地,但银矿和盐场、山林木材之地,需要他来把控,孙策把握不住。
“本将军凭什么把握不住,不就是挖银石,砍木头,不就是煮盐!”
“你就是想独占!”
孙策拍案而起,最值钱的三个地方都占据了,我还赚什么?以后想要钱难道我还要派官员写奏疏向州牧府讨要不成?
许泽眨了眨眼:“你有卖处吗?出闽越的道路谁来修?征夫、防瘴气毒虫的药材、石料、船只,以及扬州的卖家,这些你来负担?”
“阿策我劝你算清楚,还敢跟我拍桌瞪眼,你连今年春耕的农具都是我给的,我把后续的钱一收,在武夷山驻军一堵,后续的军粮都不给你。”
“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声州牧!”
“许子泓你!”
孙策气得心口疼,下意识的捂住,这混蛋王八蛋,气死我了……
我不过想要点脸面而已。
就不能和煦点说吗!
周瑜拱手道:“还请君侯允许我江东官吏合作辅佐,方才能显同袍之情。”
“那是自然,公瑾之言甚是,不像有些人,”许泽和颜悦色的笑道,旋即嫌弃的瞥了孙策一眼。
“你……”孙策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