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织锦带着几大车礼物回成远侯府时,正好撞上陈管家出门。
陈管家见了她,迎面就低头:“少夫人。”
“你这是做什么去?可是祖母身子又不舒坦了?”
陈管家老老实实摇头:“老夫人带映思小姐回娘家了,好几天回不来府上,她老人家还让小的跟您说一声。”
她身为侯府的世子夫人,手掌一半的中馈,管着侯府上下的吃穿用度,老夫人回娘家跟她说上一声,并无不妥。
裴织锦应了声,眼眸微闪,不经意地问道:“我几个兄弟听闻祖母身子不适,还送了好些名贵药材,本打算这就给祖母送去……怎么今日突然回徐家了?”
“额……”陈管家犹豫了下,没有明说,含糊地道,“似是徐老先生病了,老夫人带映思小姐回徐府侍疾呢。”
陈管家面露歉意,朝府外看了眼:“呦,少夫人,时辰不早了,小的得出门一趟,您看……”
“你有急事,就先走吧。”
目送陈管家匆匆离开,裴织锦眼皮微掀,立刻有个小厮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她踱步进了成远侯府,脸上带着些许沉吟。
前几日徐文洲在朝堂上替他爹徐垣揽了翰林学士的官,奉天子命令,为朝堂为百姓,为本朝为后世编纂古书旧籍。
另举荐了一个书铺的掌柜——落魄世家后人,为翰林院待诏。
这人官位虽小,仅是九品,但里头藏的深意,可就足以令人沉思了。
裴织锦再一想,自家兄长方才跟她提过的话。
三皇子……
她勾唇一笑,命家里送来的几个侍女小厮,将车上的上好绸缎取下,每个院子都送一匹过去。
“何姨娘所在的芭蕉院,也别忘了。她虽是带罪之身,但总归是侯府的人,亦是唐侧妃的生身母亲。”
*
北疆,
十三郡收了漠北城帖子的女眷,摸不明白太子妃打的什么主意。
到了战事正激烈的边疆,不老老实实窝在漠北城里,反倒大肆张扬吆喝办宴……莫不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亦或者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妃,是想拉拢边关重臣,叫她们回家吹吹枕头风?
待到太子与太子妃亲往军营慰问将士的消息传出,各个府上又开始猜测,莫非太子妃领了皇命,顺带慰问一番她们这些个将领家中的亲眷?
彰显陛下仁厚慈和之心?
一天天琢磨下来,可算到了办宴当天。
漠北城与其他几个郡城的必经之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队黑骑沿途镇守护卫,确保了各个将领女眷们的安危。
面向北疆腹地的城门大开,一个斯文俊秀的书生,正笑眯眯领着忠勇侯府侍卫守在城门口,为诸位夫人小姐的马车引路。
“这位贵人,请随郑钰前往太子妃落脚的院子,太子妃正在院子里喝茶静候诸位到来。”
“多谢。”
吴庸笑眯眯看着马车跟在忠勇侯府侍卫身后离开,掂了掂得来的赏赐,随手丢到静置在一旁的木箱子里。
他轻声交代了一句:“记上。宁北城副总兵贺家,赏赐白银十两。”
问罗掌柜借的心腹账房立刻翻出藏在身后的纸笔,一一记下。
一辆辆马车跟在步行的忠勇侯府侍卫身后,速度不急不缓,总有人被磨得不耐烦了。
“母亲,凭什么她坐在暖和的院子里悠闲等着,我们就得大早上风寒正彻骨,冒着风雪赶来漠北城?就凭她是……”
“噤声!你跟你爹混久了,嘴上竟也大大咧咧起来,可知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我不过心疼娘你,你这双腿早年间受了伤,挨不住冻。”
“马车里添了火炉,怀里又有手炉,我不冷。更何况太子双腿瘫痪,尚能领兵北疆,我又有何忍耐不住的?”
“……娘,你说,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我成了……我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威风?
一句话就让十三城的将领女眷亲来拜见,还不能有一句怨言,真是好大的威风。”
“似是听你爹说过,太子宫中,唯有一位太子妃。”
小院里,
泊春和满枝忙得不可开交,还借了漠北城总兵夫人李娉婷的人手,上下打点妥当。
林净月就坐在屋檐下烤火,慢慢看着雪一点点飘在枝头。
李娉婷在她对面,急得不行。
昨日,草原半夜来犯,似是打疲劳战,一次次骚扰,消磨城中将士百姓的精力。
天光乍现,又跑了,空留一地狼藉。
整个漠北城气势低沉,实在不是一个办宴的好时候。
偏生太子纵着太子妃,她夫君欧阳明德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他们家就在漠北城,不用来回跑。
不时有下人禀告哪几位夫人前来。
李娉婷一咬牙,知道办宴一事终究无法挽回,便低声劝道:
“太子妃,眼下正是外敌来犯的时候,北疆诸郡城联手抗敌,同心同德,不如……”
她和夫君商量过了,太子妃闹这么一出,太子还不拦着,极有可能是打着什么主意。
夫君让她装聋作哑,全力配合太子妃,可李娉婷看着伤痕累累的欧阳明德和三个孩子,实在不忍心。
外敌当前,若再添内乱,只怕……
林净月回眸打量李娉婷几眼,突然笑道:“李夫人,你说的不错。大敌当前,北疆十三郡城本该上下一心,一同抗敌。”
明明是一样的话,可从太子妃口中说出,莫名叫她有些心惊胆颤。
李娉婷喝了口放凉的茶,压下心中的慌乱,又听她说道:
“可是太子替陛下出征北疆,与我赶来北疆之时,都遇到了草原骑兵……李夫人觉得,这可是巧合?”
李娉婷呼吸一窒,不敢再作声。
林净月漫不经心弹了下茶盏,发出悦耳的声音:“内贼暗探不除,里应外合之下,轻易就能攻破边疆防线。
边关将士,可以为国捐躯为民战死,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毫无意义。”
李娉婷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跪在地上请罪。
她低头感受着从太子妃身上散发出的威势,只觉与她当日初见太子时,不相上下。
怪不得东宫至今,唯有太子妃,别无侧妃妾室。
“起来吧。”林净月拂袖站起,目光平静望着热闹喧哗的小院子:“今日大办宴会,还请李夫人尽情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