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徐刚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来,咱们接着就是。”
看着徐刚这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淡定模样,宋红缨纷乱的心绪莫名安定了几分。是啊,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一个钦差?
“徐刚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传令下去,筵席照旧,但需加强戒备。明日,随我出城迎接钦差!”
……
次日,邳县城门外。
旌旗猎猎,甲胄鲜明。宋红缨一身戎装,按剑而立,身后是徐刚、项少羽等一众宋家军将领,再往后,是排列整齐、肃杀之气弥漫的亲卫营。
远处,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仪仗鲜明,护卫众多,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
这排场,确实是朝廷钦差的规格。
然而,直到队伍行至近前停下,那顶装饰华丽的轿子,轿帘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宋家军将士们面面相觑,皆感不忿。这钦差架子未免也太大了!
片刻后,一个尖细阴柔的声音,懒洋洋地从轿子里飘了出来。
“哎哟,这邳县的风,可真是硬朗得很呐。”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傲慢。
“敢问来者可是朝廷天使?”宋红缨朗声开口,不卑不亢。
“咱家,乃是陛下钦派,天使不敢当,代天巡视,慰问忠良。”那声音顿了顿,拔高了几分,“宋将军,咱家一路车马劳顿,就不在此耽搁了。烦请宋将军前方引路,回府说话吧。”
自始至终,轿帘未动,人影未现。
项少羽眉头紧锁,握着戟杆的手微微用力。宋红缨也是面色不虞。
徐刚眯起眼睛,打量着那顶轿子。他能感觉到,轿子里那人的气息阴冷,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矫揉造作。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钦差,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宋红缨眼神微沉,心中冷笑。好一个下马威!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她压下心头火气,沉声道:“钦差大人一路辛苦。请!”
说罢,她翻身上马,示意队伍转向,在前头引路,朝着宋府而去。
那顶八抬大轿,便在宋家军将领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路朝着城内行去。
到了宋府门前,仪仗停下。
亲兵上前,准备掀开轿帘。
“慢着!”轿内那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宋将军!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咱家代表的可是当今陛下!陛下亲临,尔等就是如此迎接的吗?!”
空气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红缨身上。
宋红缨的脸颊绷得紧紧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戎马半生,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看向那顶纹丝不动的轿子。
片刻的沉默,仿佛比刀剑相向还要难熬。
最终,她看向身旁的徐刚,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徐刚读懂了她的意思,心中暗骂一声,但也明白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
“扑通!”
宋红缨撩起战袍下摆,竟是单膝跪了下去!
“臣,宋红缨,恭迎钦差大人!”
她身后,项少羽等人脸色铁青,却也只能强忍着怒火,随着主将一同单膝跪地。
徐刚心里把这未曾谋面的钦差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但也只能跟着象征性地屈了屈膝盖。
他倒是想直接冲上去把这轿子拆了,看看里面是何方妖孽。
但他更想看看,这钦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能不能给他带来点惊喜。
“咯吱——”
轿帘终于被从里面缓缓掀开。
一个面白无须,身着锦斓华服,头戴尖顶软帽的太监,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他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脸上敷着厚厚的白粉,嘴唇却涂得鲜红,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缝着,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宋红缨等人,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正是当今淮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大太监——福喜。
“宋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就对了嘛。”福喜捏着嗓子,慢悠悠地开口,目光在宋红缨英气的脸庞和挺拔的身姿上溜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咱家也不是刻意刁难,规矩就是规矩。起来吧。”
宋红缨等人缓缓起身,面沉如水。
福喜这才慢步走进宋府正厅,在主位上大喇喇地坐下,自有随行的小太监奉上茶水。
他呷了一口茶,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尖声道:“宋红缨接旨!”
宋红缨再次率众跪下。
福喜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兖州牧宋氏,世代忠良,克己奉公……今宋氏女红缨,勇冠三军,智勇双全,率宋家军收复泰山、东平二郡,剿灭襄王司马何叛乱,功在社稷,朕心甚慰……特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锦缎百匹,珠宝玉器十箱……”
念到这里,福喜顿了顿,抬眼瞥了宋红缨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继续念道:“另赐,东海明珠头面一套,凤穿牡丹金步摇一对,玉容养颜膏五盒,各式绫罗绸缎五十匹……”
圣旨念完,福喜将圣旨合上,递给宋红缨。
“宋将军,领旨谢恩吧。”
宋红缨双手接过圣旨,叩首谢恩:“臣,宋红缨,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她的心中,却已是疑云密布,寒意渐生。
黄金白银锦缎,这些倒还算正常。可后面的赏赐算怎么回事?头面?步摇?养颜膏?绫罗绸缎?
她是执掌一方军政的将军!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朝廷给她这些女子用的玩意儿,是何用意?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蔑和……试探?
福喜似乎很满意宋红缨难看的脸色,他那涂着厚粉的脸笑得像朵菊花,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如同滑腻的毒蛇一般,游移到了宋红缨身侧,一直沉默不语却气度不凡的徐刚身上。
“咱家瞧着这位将军面生得很呐…”福喜捏着嗓子,慢条斯理地开腔,那双细长的眼睛眯缝着,透出审视的光,“宋将军,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