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里的轻佻和探究,让宋红缨的指甲再次掐紧了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尽量平稳:“这位是徐刚,徐将军。”
“哦?原来就是你啊。”福喜拉长了语调,脸上那虚伪的笑容更深了些,目光在徐刚身上上下刮了一遍,“陛下也听闻了宋将军觅得佳婿,更听说了这位徐将军在沙场之上,当真是…勇猛无匹,智计过人呐。”
这夸赞听在耳中,却比刀子还让人不舒服。
项少羽眉头拧成了疙瘩,握着长戟的手背青筋毕露。
福喜顿了顿:“陛下说了,徐将军如此青年才俊,辅佐宋将军立下不世奇功,自然不能薄待。对徐将军,陛下也是另有厚赏。”
他轻轻一拍手,那动作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矫揉造作。
“哐当!”
“哐当!”
四个随行的小太监应声而出,抬着两个颇为沉重的楠木箱子,重重地放在了大厅中央的地面上。
箱盖被掀开。
没有金光闪闪,没有珠光宝气。
只有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上百个样式古朴的小瓷瓶。
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多种药材的奇异味道弥漫开来,并不难闻,却让人没来由地心头发紧。
宋红缨瞳孔微缩,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强作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福公公,这箱中所盛,是何物?”
福喜掩着嘴,发出一阵尖锐的轻笑,让人毛骨悚然。他兰花指翘起,指向那两个箱子,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刺骨:
“咱家说了,陛下对徐将军另有‘厚赏’。这里,不多不少,一百零八瓶各类毒药,皆是宫中秘方所制,功效各异,滋味万千。”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毒针般钉在徐刚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陛下仁慈,龙恩浩荡,特许徐将军…从中,自选一瓶,当场饮下,以谢皇恩浩荡!”
“什么?!”
“毒药?!”
“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项少羽第一个按捺不住,怒发冲冠,“呛啷”一声,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半寸,杀气凛然!
厅内其余宋家将领亦是人人色变,怒目圆睁,气氛瞬间从之前的压抑凝重,彻底转为惊怒交加,剑拔弩张!
宋红缨更是脸色煞白,血色褪尽!她猛地抬头,厉声质问:“福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赏赐毒药?!朝廷就是如此对待浴血奋战的有功之臣的吗?!”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关头,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徐刚,却依旧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
徐刚的内心早已掀起狂涛骇浪,不是恐惧,而是狂喜!
终于等到一个像样的作死机会了!还是皇帝亲自送上门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任君挑选?妙啊!系统,准备好你的大礼包吧!
福喜看着众人惊怒的反应,尤其是宋红缨那副几欲喷火却又强自隐忍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感。
他嗤笑一声,仿佛在看一群无知蠢货的垂死挣扎:“宋将军此言差矣!这可不是咱家的意思,是陛下的圣意!”
他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恶意:“陛下说了!这位徐将军,来历不明,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沙平郡一战,更是功高盖世,风头无两!其心智!其手段!怕是比那反贼司马何,还要厉害百倍!”
“若有朝一日,他策反了宋家,挟兖州以令诸侯,岂不成了第二个襄王,甚至…是更大的心腹之患?!”
“陛下宅心仁厚,不忍见宋将军被奸人蒙蔽利用,更不愿看到兖州生灵涂炭!故而,给徐将军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福喜伸出涂着蔻丹的兰花指,指向那两箱毒药,声音阴冷如冰:“自己选一瓶,干脆利落!若徐将军当真心怀坦荡,忠于朝廷,区区一瓶御赐佳酿,又何惧之有?”
“荒唐!简直一派胡言!”宋红缨气得娇躯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陛下凭什么空口白牙,就给徐刚安上如此弥天大罪?!难道就因为他打了胜仗,救了百姓?!”
“放肆!”福喜脸色猛地一沉,厉声呵斥,太监特有的阴柔与狠戾交织,“宋将军!注意你的言辞!你是在质疑陛下的英明神武吗?还是说…宋家,已经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想要…公开抗旨,意图谋反了?!”
“谋反”二字,如同两座大山,重重压在宋红缨心头。
她可以愤怒,可以不甘,但这个罪名,她承担不起,整个宋家也承担不起!
一时间,宋红缨竟痛苦地沉默了,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无力与挣扎取代。
“福公公!你休要在此颠倒黑白,血口喷人!”项少羽忍无可忍,跨前一步,手中长戟重重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戟指福喜,声若洪钟。
“徐将军为人如何,沙平郡数十万百姓可以作证!若非他当机立断,力挽狂澜,沙平郡早已沦为人间炼狱!若非他心怀仁善,不惜以自身心头热血为药引,冒险配制解药,下游数郡百万生灵早已尽殁于瘟疫!如此义薄云天,爱民如子之人,岂会是图谋不轨之辈?!陛下仅凭猜忌,便要赐死功臣,如此行径,只会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
项少羽一番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厅内不少将领都深以为然,纷纷怒视福喜。
福喜却不怒反笑,冷笑连连,看向项少羽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嘲弄:“看看!咱家说什么来着?这才多久的光景,项将军就对这位徐将军如此推崇备至,死心塌地了?啧啧啧,这收买人心的本事,果然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咱家看,陛下所虑,果然是半点不差!再放任下去,这兖州怕是只知有徐将军,不知有陛下了!”
“你…你这阉贼!”项少羽被气得七窍生烟,目眦欲裂,手已经死死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手背上青筋虬结,凌厉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