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分夺秒的将气若游丝的萧怀瑾带回,身怀有孕、不便征战的聂青禾见到正伏在萧怀璋背上、沁汗不断、面色青紫、几乎人事不知的萧怀瑾时,整个人大惊失色,“怎么了?将军怎么了?”
“萧怀瑾中了冷箭。”萧怀璋的声音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为何会中冷箭?克郡王不是死了吗?是他的人所放?”
“没功夫细说了!”沈灵犀的声音森冷的有些可怕,脑中飞快旋转的思绪提醒着她接下来应做的桩桩件件的事。
她是他的妻子,亦是一名医师,他的性命,此刻尽在自己手中,所有多余负面的情绪,不可,也不能占用她的心绪分毫。
“明日卯时,去将军帐外敲门,若有应答便罢,若无应答,直接破门入内!”沈灵犀吩咐道。
“如果你失败了呢?”萧怀璋突然道。
沈灵犀站定,紧咬双唇试图逼自己眼前朦胧的水雾迅速退去,头也不回的道:“如果失败了,是生是死,我与他共进退!”
萧怀璋表情复杂的凝视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我在这里守着他。你只管想办法救他,其余的事,交给我们!”
“好。”沈灵犀顿了顿脚步,随即继续前行,毫不犹豫的推开了萧怀瑾房间的正门。
待房门即将关上的一刻,萧怀璋突然大步上前,大声道:“沈灵犀!”
沈灵犀脚步一滞,却未停下。
萧怀璋继续喊道:“萧怀瑾必须活下来,你也一样!”
推门入内,那扇门在众人身后,重重被关上了!
喧吵、焦躁、忧心、不解……负面的种种,此刻都被狠狠关在了门外,现在的屋内,只剩下她和他。
沈灵犀一步步向床边走去,看到床上之人惨白无血色的脸,她的心瞬间似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了粉碎,痛到无以复加!
这一世,她自黄泉幽冥中辗转归来,满心满眼皆被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念填满,往昔的伤痛与屈辱如影随形,时刻啃噬着她的内心。
他宛如一抹温暖却又不合时宜的阳光,悄然洒落在她复仇之路上。他对她的在意,如潺潺溪流,细腻而又深沉,每一个细微的关怀、每一次不经意的凝望,都饱含着深情。她并非对此毫无知觉,那颗在仇恨中逐渐冰冷的心,偶尔也会因他的存在泛起一丝涟漪。
可她不敢面对,只能一次次地选择拖延、装傻。仿佛只要这般,就能在内心深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说服自己并未背叛此生复仇的坚定目的,证明自己已不再为情所困,不会被那所谓的儿女情长绊住复仇的脚步。
然而,她却未曾察觉,在她的生活里,除了那如影随形的仇恨,还有他一直默默守护的身影。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在她历经风雨时,为她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港湾;在她陷入困境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只是,她一直将目光紧紧锁在复仇的方向,从未回头看过一眼,未曾看到过这份深沉而又无私的爱。
沈灵犀紧咬双唇,狠抹了一把即将涌出眼眶的热泪,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现在不是想旁事的时候。萧怀瑾的性命,此刻就悬在她手中,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怀瑾,你等我!
一只手探向昏迷中萧怀瑾额头,触手滚烫!再探脉息,虚弱紊乱,时有时无。
为萧怀瑾额上敷了冰帕降温,给他口中噙了参丸,她细细撕开萧怀瑾伤口附近的衣衫,那箭头入肉,已近黑紫!
箭上有毒!还非中原之毒!
好在这毒对沈灵犀来说,并非从未见过。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灵犀紧咬双唇,几乎咬出血痕!
这样狠厉的背后带毒冷箭,根本就是要取萧怀瑾的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她取出匕首,亲自消了毒,小心切开被冷箭穿透的腐肉,捏住箭身,手起箭出!
昏迷中的萧怀瑾口中闷哼,似是疼痛难忍。
沈灵犀见他有所反应,一口气稍松,见他,忙将解毒、止血药粉拼命洒在伤口之处,再将他的上身轻轻放下躺好,拭去他头上的汗珠,为他盖紧棉被……转身欲走时,手中却突然一紧……
犹在昏迷的萧怀瑾拉住了她的手,喃喃道:“别走……”
沈灵犀忙转身看他,半蹲半跪在他床前,将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捧在自己心口,道:“怀瑾,我不走,我在……”
“犀儿,别走……”萧怀瑾再次低喃,握住她的手又紧了些……
沈灵犀心如刀绞!
她忽然想起,成亲那夜,她从梦魇中惊醒,萧怀瑾就在她身边,陪着她,安慰她;她偷跟去喀呐战场、被他识破的那夜,他将她护在身旁,给予她从未有过的踏实平和;父亲罚她那一日,他及时出现为她挡罚;私闯吴宅那一日,他霸道的护着鲁莽冲动的她,为她差点一剑结果了吴耀祖的性命……
她满心都是复仇的执念,过往也曾怨过他心中另有他人,却总是刻意地忽略掉他给予自己的那些好。
她紧紧咬住双唇,力道大得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地涌入口中,却仍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哭声。无论是悔意,还是愧意,都随着她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一同被封锁在心底深处。
此刻,她只能是一个医师,一个毫无退路的医师!
即便萧怀瑾已然一脚踏入了阎王殿的大门,沈灵犀也下定决心,定要将他完好无损地带回!
只是,如今的她,实在无力做太多事情,唯有不断尝试,唯有静静等待
她动作轻柔地扶着他缓缓躺下,自己则如护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斜倚在他身侧,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肢,仿佛这样就能将彼此的命运紧紧相连。
“倘若失败,黄泉之路,我定陪你一同走过。”
她凄然一笑:“反正,黄泉之路,我们都已经一起走过一次了,不是么?”
她真的很困,也很累,她该闭上眼的,但是她不敢。
毕竟,再次睁开来时,她不敢确定她与他犹在人间,还是已堕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