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副总管可有何事?”
郭半梅的声音清润如溪,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正坐在紫檀木桌后核对着账目。
指尖捏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泛黄的纸页上方,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点。
抬眼时,狐狸面具后的目光落在郭泊庭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这位四族老一脉的副总管,向来与她父亲不对付,明里暗里没少给她使绊子。
前两天还故意克扣了丹药房的凝骨花,害她差点误了与大客户的交易。
今日这般局促地站在门口,倒像是换了个人。
郭泊庭的脸像被炭火烤过,滚烫得厉害。
他攥着袖口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若是往日,让他向这个小辈低头,他宁愿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可此刻,赵辰那带着威胁的冷笑总在眼前晃,贪墨灵石的账本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疼。
目光扫过桌案上那枚刻着“郭”字的玄铁令牌,又落在郭半梅面具下紧抿的唇上。
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躬身行了个不情不愿的礼。
“属下……有要事坦白。”
这声“属下”出口,他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黑市当了十年副总管,他何曾对谁如此低眉顺眼?
可事到如今,除了坦白,他想不出第二条活路。
赵辰手里握着他贪墨的证据,一旦捅到族老会。
别说副总管的位置保不住,怕是连家产都得被抄没,妻儿还要被牵连出族。
郭半梅放下狼毫笔,墨汁在纸上洇开片深色。
她看着郭泊庭涨红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却没急着追问,只是抬手示意侍女青禾奉上茶盏:“庭副总管先坐下说吧,喝口茶,慢慢讲。”
青瓷茶盏被推到郭泊庭面前,热气氤氲中,他能闻到淡淡的云雾茶清香。
可此刻哪有心思品茶?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是……是关于云天宗的赵辰。”他放下茶盏,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昨天夜里,他来找过我。”
“赵辰?”郭半梅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他找你做什么?”
郭泊庭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像是在吞咽苦水:“他……他说愿意给了我十枚二品中等固元丹,还有三枚纳气后期妖兽的内丹,让我……让我把和您合作的那位丹师的消息告诉他。”
他不敢抬头看郭半梅的脸色,只是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语速越来越快。
“他还说,若是我照做,将来就帮我挤掉您的位置,让我当黑市总管。”
这些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尤其是那句“挤掉您的位置”,此刻说出来,简直像是在自扇耳光。
郭半梅的指尖停在了账本上,面具后的眉头微微蹙起。
赵辰倒是敢想,竟想从郭家内部撬开缺口?
她瞥了眼郭泊庭汗湿的鬓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老狐狸平日精于算计,怎么偏偏栽在了赵辰这种毛头小子手里?
“他还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郭泊庭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知道最关键的部分躲不过去,索性闭了闭眼,豁出去般说道:“他……他还威胁我。”
“说知道我上个月在药材生意里贪墨了几千下品灵石。”
“还说……还说手里有我这几年虚报账目、克扣商户孝敬的证据,若是我不答应,就把这些事捅到族老会去。”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贪墨灵石虽是重罪,可主动坦白,总好过被人揭。
—族规里写得明白,主动认罪者,可减三成刑罚。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窗外老槐树的沙沙声。
郭半梅看着郭泊庭如丧考妣的模样,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从面具后透出来,像风铃被风吹动:“所以,你答应他了?”
“没有!绝没有!”郭泊庭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急切。
“属下虽贪财,却还知道轻重,我岂能为了这点好处就背叛家族?”
他像是怕郭半梅不信,又慌忙补充道:“我当场就把固元丹和内丹退给了他,还把他赶了出去!”
“只是……只是他手里的证据,还请总管您……”
话没说完,他便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声音里带着哀求。
“属下知道贪墨有罪,甘愿受族规处置!”
“只求总管能在族老会替属下说句好话,饶过我的妻儿!”
这一跪,算是彻底放下了所有身段。
在家族荣辱和个人私利面前,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前程。
郭半梅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郭泊庭,指尖在玄铁令牌上轻轻摩挲。
她早就知道这老狐狸手脚不干净,只是平日里懒得计较。
只要不影响黑市运转,些许贪墨无伤大雅。
倒是赵辰,敢在郭家的地盘上威逼利诱,胆子倒是不小。
“起来吧。”她的声音缓和了些,“贪墨的事,我会如实禀报族老会。”
“至于你的家人,只要他们没参与,家族自不会牵连。”
郭泊庭闻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总管!多谢总管!”
“不过,”郭半梅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赵辰既然敢来找你,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回去后,多加小心,若是他再联系你,立刻来报。”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让护卫队暗中保护你。”
郭泊庭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严惩,没想到郭半梅不仅没落井下石。
还愿意保他家人,甚至派护卫保护他。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重重地点头:“属下……属下遵命!”
他站起身时,腿都有些发软,躬身退出书房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背上,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暖意。
郭半梅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拿起那枚玄铁令牌,指尖在“郭”字上轻轻敲击。
赵辰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要快。
看来,那位神秘的丹师,得尽快想办法护住才是。
她抬眼望向窗外,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