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盏将石室映照得如同白昼,天鹅绒帷幔垂落四周,空气中飘着雪松精油的气息。
而端坐在象牙椅上的女子,银发如月光倾泻,冰蓝色的瞳孔中仿佛凝结着万载寒霜。
\"辛苦了。\"圣女指尖轻叩茶盏,翡翠杯中的液体泛起涟漪,\"请用茶。\"
魔君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对折成两段:\"小、小的只是个传话的,那位前辈只说要求见面……至于如何见面,全凭圣女示下。\"
他搓着双手,活像条摇尾乞怜的野狗。
圣女指尖轻抚杯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位自有通天手段,何须你操心?\"
话音刚落,魔君突然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扩散。他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般诡异地晃了晃,再抬头时,整个人的气质已截然不同。
\"陆玄一\"活动了下脖颈,略显生疏地控制着这具新躯体。
不过一息之间,他已完全适应,从容不迫地走到茶案前落座,优雅地端起青玉茶盏浅尝一口:\"不想夫人身陷囹圄,仍有此等闲情雅致。\"
言外之意却是这十八层深渊之中,你又是如何能够享受这一室安宁的。
圣女眼波流转,翡翠茶汤映得她眸色更深:\"奴家只有这微末本领,天赋可窥见未来一二,得知先生一族喜茶饮,便冒昧布置,也不知道是否合口味。\"
她这一番话却是清风细雨间,将一切都说尽了。
有着此等堪称逆天的天赋本领,只要她想在哪里不是奉为上宾?
\"既然夫人准备如此周全,想必对我的来意早已了然于胸。\"陆玄一指尖轻抚杯沿,\"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解。\"
\"先生但说无妨。\"圣女眼波如水,却深不见底。
陆玄一凝视着杯中残茶,看那茶叶在漩涡中沉浮:\"以寿元为代价窥探天机,买通这深渊上下,只为这一局,值得么?\"
话音未落,杯中茶水突然荡起涟漪。
圣女缓缓起身,裙裾拂过地面却不染纤尘。她停在窗前,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也照见她眼角细密的裂纹——那是过度使用预言之力的印记。
\"曾经……我以为我的命运会有所不同。\"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后来,我那孩儿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即便耗尽寿元,我也要逆天改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枚褪色的红绳,\"可惜终究……没能留住他。\"
陆玄一注意到,当她说起孩子时,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在下降,连烛火都凝滞不动。
\"所以现在夫人所求是扳倒光明神?\"陆玄一试探地问了一声。
\"扳倒光明神?\"圣女突然轻笑,那笑声却让陆玄一脊背发寒。她转身时,眼中银芒大盛:\"我要剥去他的神格,碾碎他的骄傲,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珍视的一切——\"她伸手握住窗边一株白玫瑰,花朵瞬间枯萎成灰,\"像我失去的那样,一点一点化为齑粉。\"
\"果然,世间最锋利的刀刃,永远是女人的仇恨。\"陆玄一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分毫。他指尖轻叩桌面,三声脆响后开口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有共同的敌人。为表诚意,我给夫人备了一份惊喜。\"
圣女原本死水般的眸中泛起一丝涟漪:\"哦?\"她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一个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配称作'惊喜'。\"
陆玄一忽然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雷:\"若令郎尚有一缕残魂存世……\"他故意顿了顿,\"夫人觉得,可当得起这'惊喜'二字?\"
哐当——
圣女手中的玉盏摔得粉碎。她猛地站起,案几被撞翻,茶具滚落一地。那张永远从容的脸上此刻布满裂痕,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青石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陆玄一眯起眼睛——有趣,连能洞悉未来的预言者,都看不破自己骨肉的下落。看来那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悖论。
陆玄一眉梢微挑——这反应倒是出乎意料。他缓缓道出伯因莱茨双重人格的真相,那小小身影当中的记忆,彻底唤醒了圣女的回忆。
她心急如焚,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寿元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她毫不犹豫地从贴身之处取出一件伯因莱茨幼时的衣物,仿佛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她紧紧握着那件衣物,仿佛能从中感受到伯因莱茨的气息。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开始施展预言之术。
随着她的念咒声,那件衣物渐渐泛起微光,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她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身体也因为过度使用法力而微微颤抖,但她依然咬牙坚持着。
终于,预言之术成功启动,她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幅幅模糊的画面。这些画面都是陈年往事,有的是伯因莱茨小时候的模样,有的是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场景。
然而,每看一眼,她的心头就像被重锤狠狠敲击一下,痛苦不堪。但她不肯停下,她要知道更多,她要找到伯因莱茨的下落。
渐渐地,她的一头秀发竟然在瞬间染上了霜雪,原本乌黑亮丽的发丝变得苍白如雪。但她浑然不觉,只是一心一意地继续着预言之术。
终于,在最后一刻,圣女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这笑声在石室中回荡,震得水晶灯盏嗡嗡作响,仿佛整个石室都要被这笑声撕裂。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银发披散,眼角却不断涌出泪珠。
\"光明神......好一个光明神!\"她猛地攥紧胸前衣襟,指节发白,\"当年他嫌弃我儿性子怯弱,特意安排一场试炼......\"声音突然哽咽,\"原来从那时起,陪在我身边的就已经是一具替代品......我为何早未发现!\"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清晰——孩子躲闪的眼神,突如其来的性格转变,还有那些她以为只是叛逆的疏远......
\"百年的真心终是错付......\"她滑坐在地,华贵的裙摆铺开如凋零的花瓣,\"原来我视如珍宝的孩儿,竟不过是一个虚妄泡影......\"
\"砰!\"
石室中突然响起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圣女竟直挺挺跪在陆玄一面前,银发如瀑垂落,在青石地上铺开一片月光。
\"求先生救我孩儿!\"她额头重重磕下,再抬头时,眉心已渗出血珠,\"奴家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虽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