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赵婉儿眼尾的朱砂痣上镀了层冷霜。
她缓缓直起身子,黑色斗篷垂落如夜,腰间凤凰玉佩上的血珠在烛火残光里泛着腥气:“舒瑶,我是赵婉儿。”
舒瑶的瞳孔猛地一缩。
十年前御药房里那个总把甘草晒得蓬松松的小医女,此刻声音像淬了冰的刃:“先帝最信任的御医?不,是被他赐死的‘凤影’——若不是我用假死药瞒过太医院,早该在乱葬岗喂野狗了。”她抬手拂过袖角,一缕甜腻香气陡然窜入鼻端。
舒瑶喉间一紧,立刻捂住口鼻后退半步,指尖在袖口迅速一搓。
那是她出门前用曼陀罗和薄荷叶混制的香囊,火星“噗”地窜起,清苦药雾裹着焦糊味散开,暂时压过了甜香。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这香气里混着曼陀罗的麻痹感,还有微量乌头碱的灼烧,赵婉儿这是一上来就要她失去行动力。
“当年我为皇室研制‘天机计划’,用百种药材调和出能稳定军粮的秘药,想着能保边关三年无饥荒。”赵婉儿的指尖轻轻抚过佛像剥落的金漆,“可先帝临终前突然下旨,说我私藏药方要灭我全族。我亲眼看着阿爹被砍头,阿娘撞了御药房的柱子……”她突然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所以我逃去了西域,在沙漠里捡过骆驼粪烧药,在黑市给马贼治过毒疮——我等了整整十年,等一个能看清帝王心术的人。”
舒瑶的后颈沁出冷汗。
她的余光扫过地面,砖缝里有极细的青灰色粉末,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那是毒雾弹的引药,只要温度变化就会腾起毒烟。
她故意放软声音:“若你真想让我明白,为何要在春猎宴上往汤羹里下慢性毒?二十三个官员咳血而死,这是让新皇看清真相?”
“他们早该烂在棺材里!”赵婉儿突然拔高声音,黑色斗篷在风里猎猎作响,“户部尚书私吞赈灾粮,兵部侍郎卖军刀给北戎,连新皇最信任的大常侍都收了南楚的金子——这些蛆虫不死,新皇永远看不见真正的太平!”她猛地挥手,殿顶“簌簌”落下几颗拇指大的青灰色丸子,砸在地上瞬间腾起黄绿色烟雾。
“有毒!”舒瑶的膝盖一软,立刻咬破舌尖。
血腥气涌进口腔,暂时压下了头晕。
她摸出袖中用鹤顶红和石灰混制的“断脉粉”,抬手掷向赵婉儿面门。
那粉末专破内息,就算武功再高的人沾到也要缓上半刻。
果然,赵婉儿偏头避开时脚步踉跄,舒瑶趁机冲向殿门,边跑边喊:“石宇!门被封了!”
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石宇的声音混着甲胄撞击声炸响:“退后!”接着是金属劈砍的脆响——他在砍门闩。
可那铁链不知用什么淬炼的,刀砍上去只冒火星。
舒瑶心一沉,转头时正看见赵婉儿扶着佛像站起,嘴角沾着断脉粉的白渍,眼神却更狠了:“你以为他进得来?”
“在这儿!”
一道火光从后窗亮起。
李明举着火把站在断墙上,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通红。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信号——若赵婉儿启动机关,李明就去侧门引林大人的兵。
果然,“轰”的一声,侧门被撞开,林大人带着二十个持盾士兵冲进来,盾牌上的玄铁网“唰”地展开,将赵婉儿团团围住。
“你输了。”石宇终于砍断铁链,带着人冲进来时,玄铁网已经勒住了赵婉儿的手腕。
可赵婉儿突然笑了,那笑声像夜枭的啼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个羊脂玉瓶,“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赢了?真正的‘凤影’……”她猛地拔开瓶塞,仰头灌下,“还在你们身边。”
玉瓶“当啷”落地。
赵婉儿的身体缓缓软倒,嘴角溢出黑血。
舒瑶冲过去时,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却还在笑,最后一口气吹在舒瑶耳边:“仔细看……你最信任的人……”
石宇的手按在舒瑶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林大人蹲下身检查赵婉儿的脉搏,摇头:“没救了。”李明举着火把凑近,火光映得赵婉儿脸上的黑血像朵狰狞的花。
舒瑶的手指轻轻掰开赵婉儿的下颌。
她看见死者后槽牙处有残留的黑色药渣,混着血沫黏在牙龈上——这毒不是普通的鹤顶红,更像是西域的“蚀骨散”,见血封喉。
可赵婉儿最后那句话像根刺扎在她心口:“身边”的人是谁?
是石宇?
林大人?
还是……
夜风卷起地上的黑斗篷,露出赵婉儿腰间那枚凤凰玉佩。
月光照在玉面上,“赵婉儿赠”四个字泛着冷光,仿佛在说: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舒瑶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银针。
赵婉儿的尸体还带着余温,她要先确认这人口中残留的毒物——或许能从药渣里,找到“另一个凤影”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