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看着老汉恳求的目光,不敢与其对视。他转过头去,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一时间思绪难定。
众人生活在山里对于村里人来说,这不是秘密。更何况这几年每年春节,还会接大伯一家进山团聚。
一来这里地处偏远,没有在这特殊时期受到很大的影响。二来有着大伯和自家大哥的威望,一些村民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众人地处大山深处,村民们也不敢贸然进入。这才使得一群人能在山里过上安稳日子。
现在74年马上就要过去,这特殊时期也很快就要过去。而且一群人总是生活在山里也不是个事,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大个子和曹愿平张顺三人的婚事也要抓紧。
金戈想到这些,心中有些微动。
不等其出声回应,屋内传来霞伢兴奋的呼喊声,“爷,爷,我娘醒了。”
老汉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向着屋内走去。他紧随其后,来到炕沿边,只见那懵懂无知的三小,此时正趴在母亲身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脸上满是欢喜。
原本安静躺在炕上的三小娘,此刻微微睁开了双眼,眼神虽还有些迷离,但已然有了些许生机。
老汉急忙凑上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难以掩饰的喜悦:“月娥,你醒了,感觉咋样?”
三小娘皱巴巴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却只发出沙哑的气息。
一旁守候着的年轻男子忙不迭舀来半碗温水,粗糙的指节稳稳托着瓷碗边缘,另一只手小心地扶起她的后颈。
浑浊的水映着跳动的油灯,在她咽下时顺着脖颈滑落几道湿润的痕迹。
“爹...”她终于挤出一丝气音,目光掠过围在炕边的几张小脸,最后定格在丈夫沾满泥渍的布鞋上。
霞伢突然钻进被窝,发髻散开的碎发扫过母亲苍白的手背。“娘你看!这是小七叔给的喜糖,说是吃了喜糖就能沾到喜气,这样你和奶奶的病就能好的更快。”
她献宝似的举起紧攥的手心,里面躺着一颗简易塑料纸包装的水果硬糖,那正是昨日金戈给她的苏天明的喜糖。
旁边的男娃有样学样,从兜里也摸出一颗已经去掉包装的水果硬糖,放在自家奶奶的枕边,那糖果上的口水立马沾在了老妇的鬓角上。
金戈瞧着这一幕,感知了一下两人的病情,见其暂时没有大碍之后,随即出声告辞,“叔,婶子她们现在也醒了,那我们就回去了,晚上我会在大队部里过夜,你要是有啥情况就来找我。”
老汉看着他,浑浊的眼眸里满是感激与不舍,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啥好。
金戈见状,微微摇头示意之后,转身带着苏小小和王川金乐离开。
几人回到金家大伯的住处,刚准备推开屋门,却见有人已经率先一步将房门从内打开。
“大哥,你们回来了,我这正想着去喊你们回来吃饭呢。”开门之人面带喜色,眼中满是关切与热忱。
金戈微微颔首,疑惑的问道,“张顺,你咋没跟小天他们一块进山?”
张顺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天哥他们有老婆孩子在山里,我去了不尴尬吗。在这没事还能在村里干点活,反正你也在村里,要是进山我跟你一起就行了。”
金戈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略显疲惫却又精神抖擞的脸庞,也没有再多问。
几人走到厨房,清洗了一下双手,围坐在一起吃起晚餐。
席间,大伯和舅妈还关切的询问了一下徐婶的病情。金戈简单的说了下病情之后,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吃过晚饭,他又跟着大伯和大哥张顺三人来到大队部过夜,家里屋里住着舅妈和苏小小,外屋是王川和金乐。
待几人来到大队部,只见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已经点亮,还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正坐在屋内抽着烟。
金戈率先推开屋门,有些不解的问道,“中河哥,你咋还待在村里,没跟着村民一块跑了?”
黄中河缓缓吐出一缕烟雾,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回应道,“跑啥跑?这年月能往哪跑?再说金大伯和你大哥都没跑,我怕啥?”
金仁诚闻言,难得地笑出声来,“小七,你中河哥可不是孬种哈,白天还跟着我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呢。”
金戈讪讪的揉了揉脸颊,对着黄中河报以歉意的微笑。“这可不怪我哈,谁让你昨天坐在地上又哭又嚎的。没跑就对了,这病我能治,你要是跑出去犯了病,指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黄中河听罢,猛地将手中的大烟杆在桌上磕了磕,粗声大气地说道:“少在这儿扯犊子,你小子对这窝子病真能治?”
金仁诚走上前去,拍了拍黄中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中河啊,生啥子气嘛。治不治得好你自己不会看啊,徐婶和三小他娘人已经醒了。”
黄中河闻言,凝重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煤油灯的光晕似乎也变得温暖了一些。
众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才放下心来离开。
就这样,后面的一段时间金戈每天都会去一次徐婶家里查看二人的病情,两个孩子也给配了一些草药让其服下。
期间,一些离开村子的村民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只是这些人可不是自愿回来的,当这群人投奔的亲戚得知这里有窝子病发的时候,便纷纷找借口将他们拒之门外。
无处可去的他们只好回到村子里,可尽管徐婶二人的病情一天天好起来,村里的村民却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闭门不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天空不知何时突然飘起来雪花,为这寂静的村庄增添了几分哀伤的氛围。
金戈站在大部队的屋檐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眉头拧成一团,喃喃自语道,“下雪了,这病可进入高发期了,也不知道有些人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就在其独自思量之际,村里却传来一阵惊恐的哀嚎声,“不好了,不好了,窝子病又发了,大裤裆家的大小子正跪在地上吐黄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