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树顶的机械花苞沉寂下来,如同被铁锈封印的棺椁,只有内部沉闷的撞击声间歇传来,证明玄机阁主的残魂仍在挣扎。朝会的死寂被叶红绫压抑的痛哼打破,烛阴令嵌入的魔丹裂缝处,青黑色毒纹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St金种的污秽与魔气激烈冲突。
陈三的目光掠过她惨白的面孔,最终落在西北天工阁方向。庭院里,那株巨大的青铜树下,昨日在神血浇灌下抽芽的无编号麦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细弱的茎秆上,那道微弱的金纹似乎比昨日更清晰了些,像一道凝固的闪电烙印在稚嫩的绿色中。
“叶红绫留下,镇渊柱压制金种余毒。”陈三声音冷硬,不容置疑,“其他人,散。”
他转身,步履沉缓地走向西北天工阁,脚下玉石地面无声蔓延开细微的霜纹,又迅速消融。阁内空旷冰冷,穹顶星图流转,中心位置,那枚由他昨日锻造、嵌入星图裂痕的“生灭齿轮”——形似麦穗的金铜色齿轮组合体,正散发着恒定而低沉的嗡鸣,与庭院青铜树的律动隐隐相合。
阁外庭院,青铜巨树投下斑驳的阴影。陈三蹲下身,指尖触向那株无编号的麦苗。麦苗纤细的叶片边缘,金纹如同活着的毛细血管,随着他的触碰,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精纯、却又驳杂不堪的力量顺着指尖流入——有昨日碾碎St金种残留的神性碎屑,有十万农具碎片遗留的凡铁锈气,有公输月齿轮崩解时的金属粉末,甚至混杂着四妃冠冕碎裂时的残存意念。
麦苗轻轻颤抖,叶片上的金纹骤然明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显得疲惫不堪。
陈三目光微凝,抬眼望向树冠顶端的机械花苞。花苞表面覆盖着一层暗淡的铁锈色,那是昨日朝会他以万民残铁镇压玄机阁主魂影的痕迹。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意念沉入西北阁穹顶星图中心那枚沉浮的“生灭齿轮”。
嗡——!
星图中心光芒大盛!生灭齿轮的投影瞬间在陈三掌心上方凝实,缓缓旋转。无数细密的金铜齿轮咬合运转,发出精密而冰冷的摩擦声。随着齿轮转动,一股无形的吸力笼罩住庭院中那株无编号麦苗。
麦苗剧烈地摇晃起来,叶片上的金纹如同被点燃般亮起!缕缕混杂着神性、锈气、金属粉末的奇异能量被强行从麦苗中抽离,汇入陈三掌心生灭齿轮的投影。齿轮旋转得更快,投影中心,一点微弱却纯粹的金光开始凝聚、膨胀,最终凝成一颗比米粒稍大、表面布满天然瑕疵凹痕的金色种子!
就在金钟成型的刹那,陈三左手手腕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他低头,只见腕部皮肤下,一缕极淡的金铜色纹路悄然浮现,如同植物的根系,正缓慢而坚定地向心脏方向延伸。生灭齿轮,扎根血肉!每一次催动,都在汲取他的生机寿元!
陈三面不改色,目光投向庭院角落那片新翻的、混杂着金属碎屑与灵壤的土地。他屈指一弹,掌心的金钟化作流光,精准地落入那片土地中央。
“以尔残躯,哺育新粮。”他低语,掌心齿轮投影光芒再盛!
齿轮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尖啸!庭院中那株巨大的青铜树仿佛受到召唤,垂挂的齿轮叶片哗啦啦作响,无形的能量场笼罩住那片新翻的土地。同时,陈三腕部的金铜根系纹路光芒一闪,一缕精纯的生命气息被强行剥离,顺着齿轮投影注入土地!
噗!
金种入土处,一点嫩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顶破泥土,然后疯狂生长!茎秆拔高,叶片舒展,抽穗扬花!整个过程在生灭齿轮的恐怖催化下,压缩在短短十息之内完成!
然而,这催生出的麦株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它的茎秆并非柔韧的植物纤维,而是呈现出青铜般的金属光泽,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公输月焊接留下的瑕疵纹路。麦穗沉重地低垂,颗粒饱满,却并非金黄,而是暗沉的铜色,每一粒麦粒表面都天然生长着奇异的符文凹痕,与陈三腕部延伸的金铜根系纹路隐隐呼应。
最令人心悸的是,麦株根系扎入土壤的部分,竟蔓延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根须,这些根须贪婪地汲取着泥土中混杂的金属碎屑、废弃齿轮甚至昨日战斗残留的St毒液残渣,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整株麦子,像一件活着的、正在自我冶炼和生长的金属雕塑。
陈三凝视着这株金属麦,眼中无悲无喜。他伸出左手,指尖触向一枚沉重的铜色麦粒。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麦粒的瞬间——
“主上!”
一声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断断续续的电子音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响!是公输月残留的意念!
陈三动作骤停。
几乎是同时,庭院角落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青铜树阴影融为一体的、极其模糊的鸟形轮廓一闪而逝!那影子快如鬼魅,目标赫然是麦株上那几枚沉甸甸的、蕴含驳杂天道法则之力的铜色麦粒!
陈三眼神一厉,左手腕金铜纹路光芒暴涨!生灭齿轮投影瞬间移至麦株上方,恐怖的力场轰然压下!
那鸟影发出一声尖锐到超出人耳极限的嘶鸣,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从阴影中被震出轮廓——那是一只翼展不过两尺、通体覆盖着青铜与血肉混合羽毛的怪鸟,鸟爪闪烁着金属寒光,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琥珀色,另一只则是冰冷的机械红瞳!此刻它被齿轮力场死死压在地面,动弹不得,机械红瞳死死盯着麦穗,充满了贪婪与不甘。
翼族侦查傀儡!
陈三一步踏至傀儡身前,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冰寒的杀意,直刺其机械红瞳,要强行读取其核心记忆!
“不…可…直接…接触…”公输月的电子幻音再次急促响起,带着强烈的警告,“麦…法则…冲突…引爆…”
陈三指尖在距离傀儡红瞳毫厘之处硬生生停住!他猛地看向那株金属麦株。只见麦株在生灭齿轮的强力压制下,茎秆上公输月留下的瑕疵纹路正剧烈闪烁,金属叶片边缘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暗红,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正在麦株内部急速酝酿、冲撞!仿佛他注入的驳杂力量在强行催生后,并未完美融合,反而在金属与生命的夹缝中濒临失控!
“撤力…散能…”公输月的意念带着一种即将耗尽能源的虚弱感。
陈三毫不迟疑,左手猛地一握!悬于麦株上方的生灭齿轮投影轰然崩散!同时,他右手化指为掌,凌空狠狠一按!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推力作用在金属麦株上。
哗啦!
整株金属麦从根部断裂,被这股力量平平推离土地,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举着,缓缓飞向庭院中央那株巨大的青铜树。
麦株稳稳地落在青铜树一根低垂的粗壮枝桠上。枝桠表面细密的金属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温柔地缠绕住麦株的根系和茎秆,将其牢牢固定。青铜树自身蕴含的、相对温和稳定的金属性能量,如同母亲的怀抱,开始缓缓渗入濒临爆炸的麦株。麦株茎秆上闪烁的瑕疵纹路渐渐平复,叶片边缘的暗红褪去,内部那股狂暴的冲突能量在青铜树庞大的力量疏导下,如同被安抚的怒兽,渐渐蛰伏。
那只被压制的翼族傀儡,在生灭齿轮投影消失的瞬间,身体突然爆开一团污浊的血雾与金属碎片,核心自毁了,只留下一地狼藉。
陈三站在原地,左手腕部的金铜根系纹路颜色似乎更深了一分,延伸的刺痛感也更加清晰。他抬头,看着被青铜树枝桠温柔托举、暂时获得平衡的金属麦株。几片残缺的麦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叶脉中流转的金纹,比昨日更加清晰、明亮,如同被淬炼过的黄金脉络。
他摊开左手掌心,刚才强行催动生灭齿轮剥离自身生机时,一小片薄如蝉翼的、带着他体温的金属皮肤,从腕部金铜纹路边缘悄然脱落,飘落在沾染着泥土和St毒液残渣的地面上。
他俯身,拾起这片沾着尘污的金属皮肤。指尖拂过皮肤边缘细微的、属于公输月风格的焊接瑕疵痕迹。没有犹豫,他走到巨大的青铜树下,纵身跃起,将这片带着自己生命气息与公输月印记的金属皮肤,轻轻按在了那枚被铁锈色覆盖、内部囚禁着玄机阁主残魂的机械花苞底部,那道仍在渗出淡绿毒液的裂痕边缘。
滋…细微的焊接声响起。那片小小的金属皮肤如同找到了归宿,边缘迅速与花苞的瑕疵焊纹熔接在一起,暂时弥合了一小部分裂痕。花苞内部,玄机阁主沉闷的撞击声似乎微弱了一丝。
陈三落回地面,指尖残留着金属熔接时的微热。他摊开手掌,昨日公输月那只冰冷的机械手掌曾在他掌心画过一道笨拙弧线的触感,毫无征兆地、清晰地重现。那道弧线,与叶红绫眉心缺口的弧度,与青铜树顶胚胎脐带的不完美曲线,在记忆深处悄然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