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的核心被直接抛了出来。隔离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贝琳的目光也紧紧锁定雷恩,等待他的解释。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之前建立的所有脆弱信任都可能瞬间崩塌。
雷恩的回应没有一丝迟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问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而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
“原因有三。”
“第一,安全性。我的主意识与核心力量载体(静滞棺)位于时计塔,这是你我合作的基石,不容有失。拍卖行情况不明,风险未知,派遣具备独立行动能力且与主身存在隔离屏障的化身,是最稳妥的选择。即便化身损失,亦不会动摇根本。” 这是最直接也最合理的战术考量。
“第二,独立性。守夜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雷恩的银白色眼眸扫过罗垚和贝琳,“‘潜猎者’能如此精准地介入,帝都内潜伏的‘锈蚀教会’与‘墨钥’组织能屡次逃脱你们的监控,这本身暗示了信息泄露或内部存在盲区的可能性。我以独立身份行动,可以规避潜在的眼线,从不同视角观察,或许能发现守夜人体系内无法察觉的线索。” 这个理由直指守夜人可能的痛点,既点明了风险,又暗示了自身行动的价值。
罗垚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没有反驳。贝琳的脸色则有些难看,显然也清楚内部排查的困难。
“第三,”雷恩继续道,语气多了一丝深意,“测试。”
“测试?”罗垚眼神一凝。
“测试‘潜猎者’的反应阈值。”雷恩解释道,“我怀疑它们的介入并非随心所欲,而是存在某种‘触发条件’。
我的化身携带部分初火特性,但能量签名与主身不同。我想知道,当这样一个‘高优先级但非核心’的目标,在涉及‘墨工坊’遗产的事件中活跃时,会引发它们何种程度的关注。拍卖行的‘静滞场’证实了我的猜测——它们的介入程度,与目标的价值和行为的‘不可预测性’相关。”
这个解释将他的隐秘行动提升到了战略试探的层面。他不仅仅是在调查拍卖行,更是在以自身为饵,试探最危险的“潜猎者”!
罗垚和贝琳都陷入了沉默。这个理由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和冒险精神,但偏偏又符合雷恩所展现出的那种超越常理的理智和决断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雷恩的隐秘行动非但不是对合作的背叛,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承担了巨大风险的协作!
“你……早就计划好要试探‘潜猎者’?”贝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基于已有信息的推论与预案。”雷恩纠正道,“机会出现,便加以利用。” 他顿了顿,银白色的目光看向罗垚,“事实证明,这次试探获得了关键数据——‘潜猎者’具备局部修改物理规则的能力(静滞场),其介入存在阈值,且对强烈的、混乱的能量爆发反应敏感。这些信息,对于未来应对它们的威胁,至关重要。”
他将自己用引爆灵脉节点的方式打破静滞场的冒险行为,也纳入了“计划”的一部分,进一步合理化了自己的行动。
逻辑链条被补全了。从自我保护、独立调查到战略试探,雷恩的隐秘行动虽然起初引发了怀疑,但其内在逻辑经过解释后,反而展现出了更深远的布局和更高的风险承担。
罗垚久久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扶手,显然在飞速消化和权衡这一切。贝琳也看着雷恩,眼中的警惕未消,但多了几分深思。
最终,罗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很冒险,但也……很有价值。”他承认了这一点,“你获得的数据,守夜人会高度重视并进行分析。”
这相当于默认了雷恩行动的解释。
“但是,”罗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没有下一次,雷恩。既然我们处于合作关系中,任何可能引发重大后果的行动,尤其是涉及‘潜猎者’这类超规格存在的行动,必须提前知会、共同协商。信任是相互的,单方面的冒险和试探,只会增加误判和不可控的风险。”
这是警告,也是划定底线。
“可以。”雷恩干脆地同意,“前提是,守夜人能确保其内部通讯与决策的安全性与效率。”他反过来提出了要求,暗示如果守夜人内部问题不解决,他保留必要时采取独立行动的权利。
罗垚脸色微沉,但没有反驳。他知道这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内部事务,守夜人会处理。”他站起身,结束了这次对话,“你继续修复。关于‘青铜密匣’、‘墨钥’组织以及你所在世界的更多信息,后续我们需要更深入的交流。贝琳会负责与你对接,她拥有相应的权限。”
他将贝琳指定为与雷恩的直接联络人,既是对她的信任,也是一种安排——让相对更熟悉雷恩(尽管是通过战斗和审讯)的贝琳来建立沟通渠道。
贝琳愣了一下,随即挺直身体:“明白,长老。”
罗垚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雷恩:“尽快恢复,雷恩。风暴远未结束,我们需要每一份力量,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力量。”
说完,他转身离去。
隔离间内,只剩下雷恩和贝琳。
贝琳看着床榻上依旧平静的银白色构装体,心情复杂。几分钟前,他还是一个需要严加审问的神秘未知体;几分钟后,他成了与守夜人高层达成战略合作、拥有可怕力量和深远谋算的“异域灰烬”。
“我会安排提升能量供给的纯度与流量。”贝琳最终公事公办地说道,“有任何恢复上的需求,或者……需要传递信息,可以通过隔离间的内部通讯器直接联系我。”她指了指墙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了解。”雷恩回应。
贝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也转身离开。大门再次闭合。
隔离间内重归寂静。
雷恩(灰烬)缓缓闭合眼眸。逻辑漏洞暂时被填补,与守夜人的合作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具实质性的阶段。他获得了相对稳定的恢复环境和一定程度的信息共享权限。
但危机并未远离。“潜猎者”在暗处窥伺,“墨钥”组织损失了重要目标但核心未损,“锈蚀教会”的阴谋虽受挫,其根源的深渊威胁依旧存在。而守夜人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需要更快地恢复力量,不仅仅是这具化身,更重要的是静滞棺内的主身。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解析“青铜密匣”的秘密,并找出应对“潜猎者”的方法。
“灰烬之中,亦蕴含新生之机……”他意识深处回荡着自己对罗垚说过的话。
在这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蒸汽灵源宇宙,属于“雷恩”的灰烬,必须燃得更旺,才能照亮前路的迷雾,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找到那条通往“新生”的道路。
修复继续,算计未停。下一场风暴,正在未知的角落悄然酝酿。而这一次,他或许不再是孤身一人。